药材铺后院的库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墙角整齐地堆着药箱。妇人被引到里间，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粥菜。“您先在这儿歇着，彪爷事办完就来接您。”汉子说完，带上房门，门外传来落锁的轻响。她走到窗边，望着离去之人的背影，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张彪出什么事了？忽然想起自家阿郎今早出门时那急匆匆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土地庙这边的抓捕行动早已结束。张彪被铁链锁在马车厢里，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怒声。
密探头目勒住缰绳，看着手下清点俘虏：“留三个弟兄守着这儿，其他人跟我回仓库。”马蹄踏过满地狼藉，将散落的断棍碾进泥里。 药材铺里又添了两盏灯笼，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张彪淌着血的额头。姚崇看着被带进来的犯人，指尖在案几上敲出缓慢而有节奏的声响：“张帮主在土地庙的威风，本人可是早有耳闻。”
他示意蔡老伯解开张彪嘴里的布，“只是不知道，比起崔文远给你的一百两银子，你那些弟兄的命又值几何？” 张彪啐掉嘴角的血沫，刚要怒骂，就听见仓库外传来熟悉的哭腔，他娘子被两个密探扶着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
张彪被一脚踹跪在地上，黑布被扯掉的瞬间，他眯着眼，看见昏黄灯笼下的三张脸。姚崇端坐在破旧案几后，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孙婆婆拄着拐杖站在侧面，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蔡老伯则抱着胳膊靠在柱子旁，嘴角噙着一抹阴冷。
“你们绑我来这鬼地方，是想抢我丐帮的地盘？”张彪梗着脖子，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老子在洛阳混了二十年，还没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的！” 姚崇突然亮出刑部的令牌，停下叩击桌面的手指，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住张彪：“规矩？工部屯田司主事王焕遇害时，你讲规矩了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张彪的瞳孔骤然收缩，又放缓语气，“本官知道你是条汉子，讲义气。可崔文远让你背黑锅的时候，咋没见他跟你讲义气？” 蔡老伯适时从怀里掏出油纸包，将那块残留染色料的锦绣帕扔到张彪面前：“阿阮说你买染料的时候，特意问过‘染料能不能洗掉’。你看清楚了，这绣帕可是红玉送给王焕的。”
张彪的喉结剧烈滚动，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洛阳城用这种染料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凭什么说是我的？” “凭这个。”孙婆婆突然开口，拐杖重重地顿在地上。她从袖中抖落一枚灰扑扑的纽扣，用拐杖尖指着问张彪，“你娘子说这扣子是你前儿个摔在门槛上崩掉的，她连夜缝了新的。
巧的是，王焕床底这枚，针眼方向跟你褂子上的一模一样。”她忽然提高声调，“不属于王焕的劣质纽扣，正是你褂子上缺失的第二颗。是你娘子另外配上扣子才给缝上的。” 张彪斜视着褂子，一声不吭。
孙婆婆蹲下身，凑近张彪，声音压得极低：“你家孩儿在益州娘舅家吧？那裴光庭要是知道了，你猜他会不会让你家断了后？” 张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分明记得叮嘱过娘子要守口如瓶，怎么会……
姚崇将一本子拍在案上，却故意只露出边角：“这是王焕的本子，记录着与裴光庭的过账抄本。” 孙婆婆故意靠近他，在他耳畔轻轻吐气：“裴给你的一百两银子，记在‘杂项支用’里。是你娘子亲手所写，藏在你家地板空穴里。”
此时的张彪，脸上的表情冷漠中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慌乱。 姚崇趁机推过一支笔，“现在画押，算你戴罪立功。你娘子和孩儿，本官保他们平安。”“不……不是我……”张彪的声音开始发颤，铁链哗啦作响。他想起裴光庭塞银子时那阴狠的眼神，“王焕不死，咱们都得掉脑袋”，更想起方才孙婆婆那句“你家孩儿在益州。” 这句话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张彪心上。
他猛地磕响头，血珠溅在青砖上：“是裴光庭！是他让我干的！他说王焕要揭发他贪墨牡丹移栽款，还有煤矿修缮款、还有......记不清了，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灭口！” 姚崇没有立刻追问，反而示意孙婆婆倒了碗水递过去。
张彪咕咚咕咚灌下半碗，情绪稍定才继续供述：“那晚摸到王焕私宅，他正趴在桌上灌酒，账册敞着，露着牡丹工具采买的字！” 张彪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我刚凑过去，他突然回头，抄起酒壶就朝我砸过来。他认出我了，紧接着就伸手死死抓着我，扯着嗓子喊人！”说到这儿，张彪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恐怖的场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当时脑袋一懵，慌乱中抓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捂。”说着，他做出双手用力按压的动作，“我整个人直接坐在他身上，使劲往下按，眼睛死死盯着，直到他手脚不再动弹了，才哆哆嗦嗦地松了手。”张彪的声音越发颤抖，几乎要哭出来，“然后，他怀里突然掉出了锦绣帕子。”
此时，张彪像泄了气的皮球，头无力地垂到胸口，有气无力地继续说道：“裴光庭说要做得像意外……我就把他拖到床上，手忙脚乱地扒了他的外衣，把那帕子扔在他心口，又打碎了胭脂盒撒在床边，假装他是‘马上风’……” “账册？”姚崇目光如炬，向前跨了一步，紧紧盯着张彪，厉声追问。 “烧了……”张彪低着头，声音细得如同蚊吟，几乎听不见，“裴光庭说留着是祸害……”
孙婆婆满脸怒容，猛地将供词和笔朝张彪丢去。张彪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得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好不容易才抓住笔，可那手却抖个不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歪歪扭扭地写上名字，又用颤巍巍的手指蘸了蘸印泥，按下了手印。
姚崇一声厉喝：“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人架起张彪的一条胳膊，把他拖了下去。张彪嘴里还嘟囔着些听不清的话，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 孙婆婆长舒一口气，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看向姚崇，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说道：“这面具能摘了吧？”姚崇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杀害齐元礼、周曜的凶手还没抓到呢。你俩还得再忍忍。” 孙婆婆无奈地转头看向蔡老伯，遗憾地摇了摇头说：“还得加紧破案。”“不过咱们还是得去廊下，瞅瞅那些牡丹，好些日子没照顾这些花仙了。”孙婆婆征询地对蔡老伯说道。 “那是，去看看呗。”蔡老伯拉起孙婆婆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