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洒者,知桂香。
桂香楼以女人命名,可不是近年的事,桂香不仅是人命,还是酒命,是夔州城中的一大名酒,是苏家几百年来的产业,祖辈开始,每代都有一女子取名桂香,以作纪念。相传,桂香酒出自苏家一妾室之手,家主好酒,常在外买酒,有一日买回来的酒兑水,家主喝后头痛剧烈,差点丧命,妾室便用高粱酿酒,解了家主之馋不说,还成了苏家传世之作。
到了这一代,桂香也继承了家业,可惜命不大好,首任夫君是官史,新婚不久就跌马致死,二任夫君是个商人,住进酒楼后楼后三日又暴毙,此后再无人再摘这株牡丹花,导致桂香三十有二仍然守寡。坊间女子嫉妒桂香之美貌,又称桂香楼为寡妇楼。
两名外地酒客为桂香而斗殴,桂香将得胜之人留宿,此人到底是何人?
打桂香主意的人很多,其中就有南平县知县马善长,除惦记桂香美色,还有苏家的酒业,消息传到南平县时,马善长次日便来到了桂香楼,他是官人,对滋事者定不容忍。当马善长到达桂香楼时,发现王贵也在等桂香留宿的这名酒客。
二人会心一笑,喝着桂香丫环端来的茶,各有所思的等着。
不一会,桂香便来了,穿戴得朴素,相对以前的妖艳大有不同,身上透着一股令人陶醉的味道,那是苏家陈年老酒的味道,一颦一笑间,数不尽的万种风情。
“哟,是什么风把二位大人给吹来了。”
桂香不仅貌美如花,还声如黄莺。
马善长有些嫉妒,但不能失态,故而装着无事道:“就是路过,见王司理在此,特来打声招呼,近日常有命案,各酒楼人员复杂,苏掌柜要多加小心,有可疑之人立即上报。”
不愧是一方县令,能把个人恩怨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甚至还提醒王贵两起案件的影响。
王贵冷笑道:“有劳马大人牵挂案情,我此次来,就是想请八爷出手相助。”
马善长懵了:“王司理所说的这八爷是何方神圣?”
王贵道:“侠捕梅八丈,马大人不会没听闻过吗?”
马善长怔了一下,看了看桂香,再看看王贵,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位八爷,他可是个传奇人物,怎么,来夔州了?”
桂香脸上起了红晕:“还没醒,大约是昨日喝多了酒。”
马善长顿时打了个冷颤,庆幸王贵先到,不然定讨不了好,笑道:“我就说,今儿一起床听见喜鹊叫,原来有贵人来夔州,沾王司理的光,我也拜会拜会这传奇神捕,王司理,下官失礼了。”
话这般说了,王贵自然不会推脱,端起茶杯呡了口茶道:“昨儿八爷来夔州,就在桂香楼喝酒,你那侄儿马坤挑衅八爷,还动了手脚,要不是苏掌柜出面,可能已经废了,马大人,像八爷这样的人物,咱们惹不得也惹不起,马坤那,还望马大人管教管教。”
“啊——”
马善长做梦也没想到,昨儿在桂香楼争风吃醋的居然是自己的侄儿马坤,愤恨道:“此子从小缺少管教,到处惹是生非,我定叮嘱兄长严加看管,绝不会再找八爷麻烦。”
王贵道:“那就好,州上命我前来请八爷帮忙破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望马大人鼎力相助。”
马善长道:“这是下官职责,定当全力以赴。”
然而,二人并未等到梅八丈,这位爷起床之后听闻夔州官员拜访,已经离去。
马善长没回南平县衙,径直回到夔州马府,唤来马坤。马坤是马善长长兄之子,马善长父母早故,靠长兄抚养长大,后来考取功名谋得乌纱,都少不了长兄的帮助,因此对侄儿侄女也格外的宠爱。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马坤,并非纨绔子弟,他是个读书人,只是喜欢桂香美貌而已,昨日多喝了几杯,见桂香破例陪酒客喝酒,以为是酒客强迫,便上前责备,动了手脚,没想到对方是个硬茬子,吃亏不说,还落了笑话。
“叔父唤我何事?”
“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昨儿在桂香楼与人争执,不小心摔的。”
“真是摔的倒好,整个夔州都知道,你是被人打的,唉,你年少轻狂,不懂人情事故,我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你在外面被打,打的是我的脸,是马家的脸,这个道理不懂吗?”
“懂,叔父,我知错了。”
“真是撞了邪了,打你的这人,要是一般百姓,倒还好说,本说今儿替你讨个公道,未想王贵也去了桂香楼,你呀,惹了一位神仙,那可是陈大人的贵客,这下好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替你周旋。”
“啊,此人是陈大人的贵客。”
“现在知道厉害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给你们说了多少次了,在外行事要低调,我只是个知县,那陈大人是我的上司,得罪了他的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祸是我惹的,我这就去向陈大人请罪。”
“你算什么东西,也能向州上请罪,要不是我,你连州府大门也进不了,凭着我这张脸,州上自然不会责怪,送些财物免灾,你啊你,不好好读书,整日花天酒地,败了家风,从今日起,再不要到桂香楼这种地方了。”
“是。”
事实上,马善长并不怕王贵,但他听闻是剌史陈敬文派王贵请梅八丈之后,便有些紧张了,不过他相信梅八丈这号人物不会计较马坤冒犯之事,但他要借着这事在马家树立威望,特别兄长的抚养之恩,总是压在他心中的大石。
梅八丈何许人,能让一方剌史请为上宾,帮助破案?
八丈之内必查出线索,八日之内必抓捕嫌疑人,本是京城有名的巡捕,还曾上过天子的待召薄,当差二十年,称第二绝无人敢称第一,却因一桩无头案被贬为门史,一气之下离开了公门,成为了游侠。因其行侠仗义,江湖称梅八丈为八爷。
陈敬文原在京城任职,与梅八丈相识,这一次梅八丈到夔州,是陈敬文的一位同窗告知。
王贵没见上梅八丈,这是情理中的事,这样的大人物,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见,但梅八丈能在桂香楼留宿,苏桂香便是关键,因此王贵将苏桂香请到了州府交差。
苏桂香亦是夔州的人物,陈敬文不敢怠慢,请之上座,奉上好茶。
“真是没想到,苏掌柜竟然与八爷相识,巧了,我在京城为官时,与八爷也曾喝过一次酒,这绕来绕去,你我竟然也是朋友,真该早日去拜会苏掌柜,苏家的桂香,那可是咱们夔州的牌面。”
“大人过奖,今日王大人去请八爷,八爷走了,奴家也甚是无奈。”
“无妨,八爷的性子,你我都是知道的,只要他还在夔州,定是还能见面,王司理没有难为苏掌柜吧?”
“没,王大人有礼有节,是奴家失礼了。”
“哪有失礼,八爷的红颜,就是我陈敬文的好友,不,应当是亲人,往后啊,常来州府坐坐,也可到家中走动,要是能把八爷请到家中,可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他去拜访好友了,回来我定将大人之意转告。”
“那就有劳妹妹了。”
王贵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这一混迹红尘之女,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剌史的妹妹,但他明白,梅八丈是捕行中顶尖好手,剌史不过是想利用其本事破案。王贵离开时,脸上露出一丝邪恶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