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八丈,四十一岁,祖籍不祥,原为公门巡捕,现为游侠,相貌英俊,精通山海巫术,腰悬一把正义刀。亦有人说,这把刀原是京城正义王八爷的配刀,梅八丈的父亲原本是宫中的乐礼官,与八爷交好,梅八丈出生时正逢八爷八十大寿,于是以宝刀相赠,八丈之名也因此而来。
这位神奇人物,此时正在夔州以北十里外的官道上漫步,他来夔州,是为拜访画师张巧巧。
张巧巧,女,三十有五,祖上乃宫庭一支笔,留下许多珍贵黑宝,张巧巧出生在宫中,深受祖父熏陶,十二岁便表现出令人叹服的天赋,其对人物画像尤为喜好,皇族人手一张巧师画像,可谓名满京城,被赐为首席画师,年俸万金。然,这样一位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奇女子,却未婚配,传闻其患上一种癫狂症,除画画之外,其余时间不是痴呆便是手舞足蹈。
正午,艳阳高照,往北的官道上熙熙攘攘。
“快跑啊,强盗来了——”
突然,路起扬尘,路人惊叫着跑离官道。
唯有梅八丈屹立于道路中央,透出一股杀气。
强盗便是歹人,杀人越货,人人得而诛之。
“老大,有个不怕死的站在路中间。”
“交给你了,把他脑袋割下来当球踢,眼瞎了,敢挡我夔州王的路。”
强盗好不嚣张,竟然自命为王,草菅人命。
快马而来,八丈之内,正义刀已出鞘,清脆的龙吟声,宛如寺庙超度的法器声。
卷起的尘土中,刀光一闪,那人的上半身便从马鞍上向后而离,脸上还露出收获猎物的欣喜,他的双手企图抓住缰绳,无奈马舍下他走了,不,应该说是刀太快了。
十余强盗向前奔行几丈,均勒住缰绳,亮出了兵器,有人用刀,有人用棍,有人用链锤,有人用连弩,有人用飞镖。为首之人五十有余,满脸横肉,目露煞气,手持一把大砍刀,刀刃有几处缺口,似乎是砍人骨而至。
“杀,给我——”
狂傲的气势不灭,张嘴间露出野狼般的獠牙,手中大砍刀挥舞着——盗首正在冲在最前面,却见一铁片飞射而来,慌忙中用刀去挡,刀便如白菜般被切成两断,那铁片继续往前,撞入了他的双眼,世界一片漆黑。
梅八丈刀前人后,剌了盗首,拔刀连斩周围两人,其余强盗哪敢再战,落荒而逃。
来不及逃跑的一对中年夫妻,目睹了这一切,颤抖着来到官道上。
梅八丈道:“你二人速去报官。”
夫妻二人撒腿就跑。
梅八丈又道:“跑什么啊,这不有马吗,骑马快些。”
那夫妻便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即而爬上强盗的马,急驰而去。
梅八丈在盗首身上擦净刀身,归刀入鞘,盗首的黑马却未惊慌,用鼻子蹭着梅八丈的胳膊,显得十分亲昵。梅八丈摸了摸马头道:“真是匹好马,以后你就跟着我。”说罢,骑上马背,朝山中小路急驰。
夔州多山,北山更胜,有一座名为中丘的山尤为出名,峰有五指,中峰有溪名鲤鱼溪,常有仙人居住。
中峰之下,鲤鱼溪积潭边,有一栋木房,系山中猎户之所。猎户名山猫,娶哑妹为妻,育有一子五岁取名重阳,山猫善使矛,十丈内百发百中,屋前屋后均挂着豺狼虎豹的毛皮。
一条体大如豹的黑色猎狗,卧在木屋前,双目炯炯有神,如镇宅神兽一般。
梅八丈牵着马到溪潭边时,那条黑狗站了起来,正要狂吠,被院子里晒毛皮的山猫喝止。
“别叫,来贵客了。”
山猫虽为猎户,但时常将猎物拿到集市出售,认得一些人物,眼前这位来客气宇不凡,又持有兵器,自然称之为贵客。
梅八丈将马拴在院前的一棵杨梅树上,上前行礼道:“请问,巧师在吗?”
山猫笑道:“姑姑离京已有一载,难得有人还记得她,竟然寻到这来了,贵客尊姓大名?”
梅八丈道:“在下梅八丈,前来拜会巧师。”
山猫怔了怔,又笑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名字,怪了,想必你也是京城来的,与姑姑相识,那就请进屋喝茶吧,姑姑随贱内到后面采茶去了,一会便回。”
夔州有古茶树,名为苦丁,春为嫩芽,香味扑鼻,夏秋采叶蒸煮后晾晒,煮出汤色,冷后味甘清香,是降暑良方,农户屋前屋后均种有老茶树,茶更是桌上必备之物。
猎户屋内,除一些风干的鹿肉兔肉,摆设简单,并无书画。
“姑姑离开京城回夔州,贵客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你们相识吗,可不能乱了辈分?”
“无妨,以前我在京城衙门吃公饭,宫里出过一个案子,我请巧师画过一张嫌疑人的画像,算是认识。”
“原来是官爷,失礼失礼。”
“早不当差了,四方游历,听闻巧师在此,想请她帮忙画张画像。”
“是吗,可姑姑从京城回来,就再没动过笔。”
“她身体还好吗?”
“好,可好了,年轻了不少,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往后,她也不会再去京城了。”
“如此甚好。”
说话间,院里响起了脚步声。
“相公,家里可是来客了?”
一清脆的妇人声响起,一股茶叶的嫩香飘起屋里。
山猫来到门口道:“是姑姑的朋友来了,以前在京城当差,来请姑姑作画。”又回头道:“贵客,是我贱内回来了,她叫哑妹,原来是个哑巴,嫁与我后,寻着一些方子,慢慢将她治好了,想必姑姑也回来了。”
梅八丈起身,出门拜见,刚到门口,便见一轻纱女子站在杨梅树边,正打量着那马匹。梅八丈面露喜色,行礼道:“巧师,还记得我吗?”
站在马旁拿着茶蒌的,正是宫庭画师张巧巧,见了梅八丈,欠身行礼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八爷来了,真是稀客,怎么,到夔州来查案了?”
梅八丈道:“早不是公门中人了,宫中一别,已有三年,我这次来打扰巧师,是想请你帮忙画张画像。”
张巧巧道:“要是皇家来人求画,我早已封笔,但八爷来,定是为民除害之事,我当鼎力相助。”
梅八丈道:“给巧师添麻烦了。”
沐浴更衣,研墨铺纸,一代宫廷画师,竟破例给无官无职的游侠作画。
画上,竟然是张巧巧本人,不巧的是,画像上的美人下嘴唇隐有小痣。
“都说柳家二小姐与我形同一人,从未谋面,今日听八爷所述,草作出来,倒也真像。”
“她的眼睛略大了一些,发丝也要淡一些,个头也要高五寸。”
“不愧是神捕,单凭肉眼,便能估是五寸,真羡慕这柳小姐,一直有人牵挂着,她走了怕有十年了吧?”
“明日便是了。”
“八爷真是有情有义,自柳小姐后便不再娶,在京城乃一佳话,你到夔州来,就只是为了给她画像?”
“不是,她早留我心中,我画此像,只想更加清楚,那歹人为何要行凶。”
“还没抓到吗,不是说已经处死了?”
“在我心中,杀她之人,永远都在,这也怪我,要不是好酒贪杯,早些回到家中,便不会如此。”
“八爷何必耿耿于怀,人的命运是天注定的,柳小姐走了,活着的,不还得活着吗。”
“是啊,活着,不过也是行尸走肉。”
“八爷如不弃,便留下来,明日我与你一起祭奠柳小姐。”
“这样好吗?”
“这是奴家的福气。”
“那就麻烦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