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用五日,梅八丈便精神抖擞,触枕即睡,甚至做了两个好梦,一个是儿时母亲制作糕点的场景,一个是与张巧巧采茶。当然,这五日发生了一些事。
张巧巧除了采药煎药外,还陪梅八丈祭祀了柳二小姐。
夔州剌史陈敬文前来拜会,请梅八丈帮忙查两起悬案。
苏桂香也住进了厢房,带来了几坛好酒。
三个女人一台戏,在梅八丈的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女人当数柳二小姐,虽与张巧巧无交集,但张巧巧与柳二小姐长相一样,又是才女,这次还拿神药相助,解除了多年困扰,几日下来生了情愫。苏桂香算得上是梅八丈的恩人,未婚配前,苏桂香曾在京城舅父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有一日梅八丈追捕凶犯,被剌中要害,幸被苏桂香发现,请人送医,后有一次梅八丈醉酒,糊里糊涂地睡在了苏桂香的房中,那时梅八丈并未婚配,本想娶苏桂香为妻,不料次日苏桂香便回了夔州。
于情于理,是梅八丈欠苏桂香的,因此梅八丈闯荡江湖的第一站,便来夔州探望,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苏桂香成了寡妇,二人同病相伶,不想被马坤插上一脚,闹得沸沸扬扬。
陈敬文能见到梅八丈,自然是得苏桂香帮助,而梅八丈帮助破案,是不想搅入三个女人的战争之中。
显然,苏桂香气势汹汹而来,毫不避讳地住进左厢房,大有鸠占鹊巢之势。
本以为张巧巧会知难而退,看惯了宫廷女斗争的她,竟然也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剑拔弩张!
一向善于处理千头万缕案情的顶尖捕手,面对两个极具智慧的女人时,一时也手足无措。
幸好,徐公来了。
徐府与梅府是世交,徐公是梅八丈的祖辈,八十有二,二人却是忘年交,梅公和梅父均过世多年,但徐公仍然身强体壮,他原是京城高官,致仕后居住老家夔州,因喜欢书画,结交夔州各个阶段的书画爱好者。
头发胡子花白的徐公,还是个馋鬼,因此让陈敬文找到了孝敬的路数,并拜为义父。这一次梅八丈帮州府查案,多半是因徐公。在朝堂上,徐公于梅公有恩,因此梅公常教诲子孙要感恩徐家。徐公在夔州,梅公及梅父过世时,仍然前往拜祭,而梅八丈每年都会将京城的特产托人带给徐公。
徐公到五指山鲤鱼溪,一半是见梅八丈和吃鲤鱼,一半是为了夔州的两桩案子,他是大义之人,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自然是想早日帮助州府平息坊间恐慌。
一条十余斤重的鲤鱼被山猫从深潭里捕了上来,他扛到院子里,不知如何烹饪。
哑妹道:“山野中,砍成小坨,煮了便是。”
张巧巧道:“你们啊,吃什么都喜欢一锅炖,咱们夔州最出名的吃食在哪,是在桂香楼,如今苏掌柜在此,哪轮到你们拿主意,这鱼,得她说了算。”
苏桂香道:“张小姐倒是说对了一半,这夔州城中,桂香楼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过我只是柜上的掌柜,不是掌厨的厨师,客随主便,哑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鲤鱼溪的鱼,怎么做都好吃。”
徐公笑道:“小鬼头,依我看,这三个丫头各做一道如何?”
梅八丈看着两双带着怒火的眼睛,急忙转向徐公道:“徐公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一鱼三吃,老人家发了话,张巧巧和苏桂香自然不敢再争吵,但把气撒在了梅八丈身上,张巧巧要清蒸一道宫廷鱼,让梅八丈把鱼腹取下来,苏桂香要红烧,要梅八丈切十八块鱼肉。哑妹本想凑热闹,被山猫挡在身后。
“我这刀,是捉贼杀盗之用,沾满了鲜血,你们竟然要我用它割鱼肉,岂不暴殄天物。”梅八丈抱怨着,看着眼前水盆里的大鲤鱼。
徐公急忙解围:“行了,还是山猫来分鱼吧,剩下的,就来一锅炖,都怪我,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山里来添乱。”
张巧巧道:“徐公是贵客,请都请不到,是小辈们无礼了,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徐公道:“不用了,老朽就好吃鱼,我在这看着,你们这些小辈,都有本事,我就等着你们在这饭桌上露一手了,小鬼头,你来与我说说案情,这可是大事,我那义子想必来求过你了,他是夔州父母官,但对办案一窍不通,你可是天下第一神捕,说说,几日能破案?”
梅八丈道:“徐公,我已不在公门,可不能随意说几日破案,既然我接了,定全力以赴。”
徐公点头道:“不在公门,反而成熟了,少了以前的傲气,多了一些思考,这是好事,你啊,本已上了应诏薄,天子是要封你为御捕的,未想太上皇突发疾病,这事就给耽误了,虽说没有功名,但这江湖上对你的认同,大于太子的这道诏书,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要是查了这案,还想回公门,我来上书朝廷。”
梅八丈道:“好不容易成为闲云野鹤,这快乐的日子还没享受,你老人家又要给我套上枷锁,回公门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咱们还是谈案情吧,晚辈正有一事想要请教徐公。”
徐公道:“我就是来给你打下手的,你初到夔州,不知此处事宜,我倒是结交了些朋友,打听点事还能行。”
梅八丈道:“杨梅山桫椤案,无名氏留下的家书,这纸可是夔州产的?”
徐公道:“正是,别的我不在行,对这纸张倒是有几分眼力,东西我看过,正是西昌坊的东西,那上面的墨不是当地的,应是南边的油烟墨,怎么,当中有线索?”
梅八丈道:“此纸带着一股香味,贩卖或是购买之人,手似乎碰过桂花糕,又夹着油渣的味道,而这尸检中并未提到衣服或是手上有此种香味,依我看,拿着这妇人的画像,到城中查查,看谁买过这种纸,大概就知凶手了。”
徐公诧异道:“凭这点就能断定谁是凶手?”
梅八丈自信道:“徐公,这是排除法,那死者二人,应是夫妻,案发现场在城内,凶手也是城中之人,为了分散官家的注意力,一南一北放置尸体,这封信并不是死者所为,而是凶手所为,故盖弥彰,还是个读书人,他的右手,应该有所残缺,平时是用左手写字,这次用的是右手,故意模仿女子字迹,但右手握笔不稳,多有字迹发生多墨状,因此我断定此人常用左手,还会些拳脚,不然也没办法杀了那男人。”
徐公敬佩道:“不愧为神捕,凭着一封家书,便能断定这凶手,佩服佩服,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回到这夔州后,我交了一帮文友,有名望的,还有一些后生,想要查出左手写字之人和习武之人并不难,我倒是记得有几人,这样,我派人去查,明日就会有消息。”
梅八丈道:“那就有劳徐公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梅八丈凭着陈敬文送来的证物,便查出了线索,令徐公大加赞叹,安排家仆回城打探,同时也带信给徐敬主,安排官史按照线索监控嫌疑人。原本以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破案,甚至是破不了案,梅八丈不到半个时辰便破了一半,原本战火连天的晚饭,也变得温馨起来。
三道鱼中的两道,自然也是有较劲的,徐公每人都夸奖,张巧巧虽说只是个画师,但对宫廷烹饪之术倒也学到了四五分,不失皇家味道;苏桂香虽说是个掌柜,每日混迹酒楼,是菜肴上菜前的鉴定官,做出来的菜自然也不差。
这是鲤鱼潭鲤鱼第一次被这么高贵的端上桌,一位是朝廷曾经的大官,一位是天下名捕,一位是宫廷画师,一位地方酒师,一位是民间厨娘,异常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