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夔州东集,屠夫黑白无常差点吃了官司。
吴常,三十有八,世袭屠夫,在城东颇有名气,祖上留有房产地产,东集有五间铺子,两间为肉铺,其余租给商客,娶妻田氏,系西昌坊田永富堂妹,算是攀上了大户人家。吴常虽为屠夫,但天生肤白,练就一手快刀,杀猪取肉半个时辰便好,得名白无常之名。
夔州人早点爱吃粉,特别是酥肉粉,东集王记便是最出名的一家,而王记用的肉,就是吴常供应,毕竟王记租用的是吴常的铺子。吴常并不在肉铺杀猪,而是在家中杀好猪,再用马车拉到东集,铺子后面就是另一条街道,开有后门,也可两面当门头,算是旺铺。
吴家铺子请了两名伙计,田氏在家相夫教子,有一日带着孩子到肉铺玩耍,王记的掌柜请娘子去吃酥肉粉,二人眉来眼去,说了几句肉麻的话,传到了吴常耳朵里,回家便打了王氏,还要禁足,王氏身后是大家族,哪容得了这般欺负,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第二日,近八十的田公在家仆的搀扶下,来到东集吃酥肉粉,被吴常看见,便数落了起来。
“田家也算是夔州名门,怎教导出娼妇来,四处勾搭男人,也不怕败坏门风……”
吴常声音大,自然传到田公家仆耳朵,吃完粉后,田公便来到肉铺前问究竟,得知昨日之事后,田公也没说什么,本想回去找侄女问问清楚,还让家仆称点肉回家,不料吴常不依不饶,非要田公给个交待。
“怎么,你是要包庇这娼妇,不让她回来不成,我告诉你,今日她要不回来,我便杀到田家,我这手上的刀宰猪无数,也不怕杀人。”
“左一句杀人,右一句杀人,老夫活了快八十,还没见过这么猖狂之徒,你辱骂我族人也就算了,这是你自家之事,但你当着众人一骂再骂,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这般无理,你要杀田家人,那就先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
“来,朝我脖子上来。”
二人在肉铺前赌气,惹得不少人围观。
田公两名家仆,哪容得了这般跳梁小丑,从王记拿来一条扁担和担粉的木棍,左右夹击,将吴常打得哭爹叫娘,甚至还要送官,王父闻讯而来,向田公苦苦哀求,这才得以脱身。
吴常这一闹,给自己惹来了祸事,田公前脚一走,田永富之子田腾冲,便带着十几名西昌坊的工人,前来东集将肉铺给砸了,声称田公受气卧床不起,让吴常出一千两赔偿田家。吴常知道田家惹不起,慌忙报了官。
吴常从衙门出来,便看见田公在田记纸店有说有笑,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便扭住田公,田公脚没站稳,摔倒在地,头在店里的桌边上撞了个包,田记的伙计上前阻拦时,吴常已经逃跑。回到家后,吴常知道田家不会善罢干休,于是纠结了一众吴家人,待田家找上门来时,两家人便在巷子中对峙起来,最后衙门出面,吴常赔了一百两银子,这才了事。吴常妻田氏,拿到了一纸休书。
对衙门来说,这样的案子每天都有,并不为奇,只要没出人命,便不是大事,所以也没记录在册。
徐公有个弟子叫冯生,在夔州小有名气,一直受徐公宠爱,本在京城能谋官职,却在夔州办了书院,又被称作是冯先生,其写得一手好字,夔州很多大户的牌匾都是其手笔,冯生桃李天下,消息灵通,往往每月都会在夔州书院举办一些集会,以文会友,因此又结交了不少名人雅仕,徐公回夔州后,常在书院,二人关系更为密切。徐公要帮陈敬文查案,找到了梅八丈,梅八丈要查以右手执笔之人,冯生是不二人选。
接到任务后,冯生便让管事拿来书院名册,看了近三年的学子,并无线索,又让主事取来学子们的案牍,用了半个时辰,就找到了一人,但冯生十分惊讶。
“前几日,此子还虚心向我求教,称田公请我上门作客,我还未应允,怎——”
管事道:“我听说前不久田公在东集被一屠夫辱骂,田腾冲得知后带着人砸了那肉铺,闹得挺大的。”
主事道:“这田腾冲也是孝道,田公这么大把年纪还被欺负,那还了得。”
原本,几人只是议论田腾冲东集闹事,但冯生心思缜密,想起此子是用左手,还曾在书院中与人打架,以一敌三,几人都曾被罚,田永富还登门道歉。表面上,冯生未透露半点信息,暗中急忙给徐公送信,为证实自己的猜测,冯生带着管事及主事,到田家拜访。
得知先生前来,田腾冲急忙到前门相迎,随后田永富也赶来,父子二人把贵客请到厅堂上座,奉上好茶,安排下人准备酒宴热情款待。冯生并不推辞,反而在田府谈笑风生,兴趣浓时,让田腾冲拿来文房四宝,要师生共创一副字。
田腾冲不知是计,命人取文房四宝,并为先生研墨。
冯生提笔,一口气写下半副字,然后把笔递到田腾冲面前道:“来,该你了。”
田腾冲左手接笔,虽字不如冯生,却也洒脱。
“好——”
众人不禁赞誉。
冯生十分满意道:“以你之才,将来必成大器,然左手执笔,如争功名,恐是一大阻碍。”
田腾冲道:“先生教导得是,学生已然明了,读书识字,只是为了继承家业,并无科考之心,我这右手天生残缺,命运如此。”
冯生道:“能自强不息,也是不错,往后多加练习,用不了几年,还能超过我。”
田腾冲道:“学生练一辈子,也超不过先生。”
冯生道:“田府前院中摆放着十八般兵器,府内更是护卫无数,想必你也耳濡目染,练了些武艺吧?”
田腾自豪道:“自幼,父亲便教导我们要强身健体,因此请了诸多师父教授武学,学生对这十八般兵器兴趣极浓,每日必练上两个时辰,梦想着能中武举。”
宴会之后,冯生赶回书院,差心腹前往徐府送信,同时徐敬文也派捕快埋伏于田府周围,准备抓捕田腾冲,但苦于证据不足,只好等梅八丈查证十足。
这一夜,夔州府的捕快们走漏了风声。
次日,再不见田腾冲出府门,等了半日,赵五六买通田府一下人,打听田腾冲是否在府中,下人告知赵五六,田府的大少爷连夜出了夔州城,据说是到北边去打理生意,走得十分匆忙,从后门而出,带了两人和一些盘缠,西昌坊的生意遍布各地,田家的少爷们都在外面自食其力。
一切,似乎都已指向田腾冲就是桫椤案凶手。
再过一月,就是田腾冲婚期,如无变故,怎么会离开夔州,分明是畏罪潜逃。
梅八丈一点也不意外,夔州府有内鬼,官商勾结,十几名捕快围了田府,没有内应他无法离开,但这一切只是猜测,王贵带人到田府搜索,并未找到半点证据,又回到了原点。不过,案情也十分明了,无名氏家书上的字迹,与田腾冲的字迹有些吻合。
杀人,运尸,从夔州到杨梅山二十里的路程,一定会有什么被遗漏的线索。
经赵五六等人一番查探,找到了一名小乞丐,他曾看见一辆马车,拖着一口棺材由南出城,但第二天这辆马车又拖着棺材回了城,马夫就是东集的运尸人老鬼。
那么,运尸人运出城的棺材中,是否是无名氏尸体,又是谁将她钉在了杨梅树上?
赵五六急赴东集,却听到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