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东集运尸人,六十岁,家境贫寒,五十岁才娶一寡妇为妻,无子嗣,年少跟随一老篾竹学扎纸人,后夔州河有浮尸,无人前往打捞,他胆子大,与师父一起成为运尸人,后有大案发生运尸之事,均由此人来做。
一日前,老鬼突然发病而亡。
桫椤案的线索,查到哪,哪就会断。
刚查到西昌坊田氏公子田腾冲,田腾冲便消失不见,如今查到运尸的老鬼,老鬼便死了,幕后之人似乎快人一步,甚至故意留下线索,挑衅梅八丈。
正处于两个女人争风吃醋间的梅八丈,在徐公的协助之下,来到了徐府,两个女人自然是跟着一起,徐夫人安排了仆人伺候,徐府有上等客房,二人各住一处,倒也不会像在鲤鱼溪时那般剑拔弩张。
书房里成了探案说案之地,而此时夔州名仕听闻梅八丈到了徐府,纷纷前来拜访,均被徐府下人挡在门外,徐公怕影响案情,请剌史派了四名衙役看门。
防得了外人防不了内人,徐公之侄徐江河趁徐公休息之际,到书房一探究竟。
徐江河,三十有五,徐公二弟之七子,是同辈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自幼得徐门宠爱,府上文武名师无数,考了秀才,却未再试,游荡江湖几年,父母唤其回来,娶夔州名门兰氏为妻,在家游手好闲,结识一帮名仕,办了个评事堂,专评不公之事,因仗着徐公资历,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江河却也混出了几分名气,被称作是徐评事。
夔州发生大案,州府官员感受压力,大多也出自评事堂的言论,但凡大小事,评事堂都会张贴文章,引起百姓围观。官府并非不想管,前任剌史看不惯评事堂,告到京城,未想天子在奏折上批阅:能评事者,辅监官史,岂能作匪患,当敬之。
曾几何时,江湖中掀起一股评事之风,能人颇多,甚至有人因此而成为官府幕僚,而官府也从评事文章中获得了不少的信息,江湖各大门派也因有评事而声名远扬。
“八爷真能在八日内查明桫椤案真相?”
徐江河毫不客气,一副蔑视之神。
梅八丈见来者不善,看其穿着便知是徐府之人,放下手中案卷,行礼道:“在下早已不是公门之人,此番受徐公之托,协助剌史查案,只是作些粗浅之谈,不作定论。”
徐江河仍不放手:“是吗,可八爷在江湖上的名声响得很,既然接了案子,理应有个说法。”
梅八丈道:“说法,什么说法,我接不接案子,办不办案子,勿须向谁交待。”
徐江河道:“人命关天之事,岂能儿戏。”
梅八丈道:“你哪只眼又看到我儿戏了,徐公邀我而来,我便是府上之客,剌史请我查案,我不敢怠慢,你又是何人,管到徐公和剌史头上?”
被问到要害,徐江河也不再咄咄逼人,转而笑道:“在下乃徐公之侄徐江河,闻八爷大名而来,方才只是试探,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得罪了,请八爷勿怪。”
梅八丈愣了下道:“哦,你就是夔州的徐评事,听说了,你可是让剌史头疼之人,你写的关于桫椤案的评文我也看了,有几分道理,今日我有要事,便不与徐评事多言,改日再切磋如何?”
徐江河道:“八爷这是要出门吗?”
梅八丈道:“正是,既然答应徐公和剌史要查案,哪有关在屋子里的道理,我得去会会这凶手。”
徐江河惊讶道:“真不愧是八爷,这么快就找到凶手了。”
梅八丈笑道:“徐评事高看了,我所谓的凶手,一直都在,既然是行凶,就会留下线索,寻着线索,不就找到凶手了吗?”
徐江河道:“原来如此,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原本,这只是徐府之人来打扰,但梅八丈是何人,那是天下第一神捕,何其眼尖,从徐江河的话语神态,立即就看出了端倪,有人托他来试探。看着徐江河的背影,梅八丈冷笑了几声,书房屏风之后,走出一书童来。
“小一,你去查查,这徐家公子为何人而来探风。”
“是。”
一众捕快查到老鬼家里,只见其妻段氏正张罗着丧事,亲友聚集了几十人,而由于老鬼生前常帮人搬运尸体,家中自然也存放了几口棺材,大家正商议着用哪一口为好。
赵五六很快就发现,段氏并不悲伤,并与一男子眼神暧昧,于是将段氏唤至跟前问话。
“与你说话之人是何人,不曾在东集见过?”
“回赵大人话,那位是奴家儿时的玩伴,住城外野羊坡,还是第一次进城,大人自然是没见过。”
“野羊坡,那是个好地方,可是你娘家?”
“是。”
“那你娘家还有什么人?”
“都没了,我娘死得早,我十二岁便被我爹卖了,我还有一个妹妹,也被我爹卖给了路过夔州的商贩,后来我爹也死了。”
“老鬼生前可说过什么话?”
“自打从杨梅山回来后,便没说过话。”
“杨梅山,他去杨梅山做什么?”
“大人明知故问,这一赶尸的,除了运送尸体还能干嘛。”
“那他这一趟是替谁运尸?”
“这我哪知道,有活干时,他是不进门的,干完活才回来。”
“那运尸的棺材可在?”
“在,在那摆着呢,红的那口便是。”
“此乃杨梅山桫椤案证物,衙门要拿走,老鬼生前留下的遗物,也是证物。”
“大人要拿便是,这些东西我觉得晦气。”
捕快们便进屋收集证据,赵五六则走到红棺前打量,邻里也围了过来,赵五六道:“官府查案,无关人等回避。”
一老头道:“赵捕头,老鬼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赵五六道:“这可说不清楚,老黄验过就知道了。”
灵堂内,老黄正在验尸,他用一根银针剌入老鬼腹部,停留了一会,拔出银针,随后用一块白布擦干银针,看着白布上黑色的液体,老黄点了点头,离开了灵堂。
邻里又将老黄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问案情,几名捕快上前,这才将老黄解围。
棺材抬至州府皂班证物堂,赵五六又让老黄检查一番,得出结论。
柏木,七尺三,漆大红颜料,内撒雄黄,棺盖面上有两道抓痕,似乎死者进棺前曾用力挣扎,抓痕处有胭脂,含有桂香。
半日,所有证据皆已勘察完毕,赵五六带文书至徐府面呈梅八丈,当然之前已经上报剌史和王贵。
一切线索都说明老鬼是被人下毒至死,他生前所运送的红棺,便是装呈无名氏尸体的棺材,无名氏在被装进棺材时还活着,她在棺材盖上留下的两道抓痕中的香料,是八桂坊的东西。
案情已然明了,只要找到请老鬼运尸之人,便知谁是凶手,可如今死无对证,幕后真凶显然棋高一着,但留下来的线索,似乎更像是一个圈套。
八桂坊是苏家的铺子。
先有人替无名氏写了家书,嫌疑人是个左撇子,其次有重大嫌疑的西昌坊公子田腾冲消失,随后运尸人老鬼被人毒死,留下了一大堆线索……这更像是有人故意引着梅八丈去查西昌坊和八桂坊。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老鬼是因为运送无名氏去杨梅山而丧命。
那么,线索中的西昌坊、八桂坊到底有何关联?
倘若此案真与苏家有关联,梅八丈又当如何抉择?
桫椤案似乎远比看到的更为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