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梅小一带回来一条线索,徐江河出门后,找了一个思州帮的副帮主,名为李忠义,此人经营着城中十余处铺子,其中就有香烛店,专接运尸营生,思州帮在夔州盘根错节,李忠义是二号人物,帮主则是一个叫顺爷的人,夔州从未有人见过此人。
评事堂的主事爷与一个江湖门派来往密切,亦正亦邪,显然,评事堂能在夔州有这么大的名气,与徐江河暗中操作有关,也与思州帮有关。
梅八丈并不意外,毕竟徐家起源于思州,甚至徐公为官时,朝中也有传闻他结党营私。
李忠义,五十有四,中等个头,娶妻王氏,育子二人,又纳妾许氏,育一子一女,李府在城中道上夔州楼边上,门前一对大石狮,还种了两棵石榴,楼宇辉煌,有仆人十余,加上商铺的下人,李府上下共有三十二号人。
经营香烛店的人叫老巴,是个六十多岁的篾匠,手艺精湛,身边跟着两名伙计,一个叫宋喜,一个叫钱永来,二人皆已成家,就住城东。香烛店是李家的,老巴只是掌柜兼师父,工钱要比一般的掌柜要高一些。
生意太好,白事所售商品,皆由临时的小工来送。
梅八丈走进香烛店,却无伙计来招呼,只有老巴一人坐在堂中制作纸马,他已经糊上了纸,正用毛笔在绘图,虽身体佝偻,毛笔却稳,粗细线条均匀,栩栩如生。
“官人不是来买东西的吧?”
“不是,我是来打听个人。”
“来我这的人可多了,你要打听谁?”
“大师傅,想请教一下,平常这夔州有人要搬运尸体,一般找谁啊?”
“这个你问对人了,当然是找八两。”
“八两现在何处?”
“官人是有活要派?”
“算是吧。”
“是亲是友?”
“非亲非友。”
“哦,明白了,你沿着夔州大道往西,有个富贵坊,八两每天都在那。”
“多谢大师傅。”
“官人慢走。”
梅八丈出了香烛铺,环视四周,又折回铺中。
老巴放下手中毛笔,站了起来。
“大师傅,我先订一批东西,后要是用得着,我叫人来拿。”
“好,你说吧,我记着。”
“你这铺子里有的,都来一份。”
“都来一份,哟,一看官人就贵气,寻常人家,也就是常用的买一些,既是非亲非故,为何花这冤枉钱。”
“同人不同命,是个外乡人,克死他乡,多么不易。”
“官人是在积德,小店利薄,还请给点订金。”
“二两可好?”
“够了够了。”
高手过招,只在毫厘间。
梅八丈二入香烛铺,颇有收获,径直按照老巴所讲述的路线,来到富贵坊。正值午时,赌坊大门紧闭,门前依坐着一位老乞丐。梅八丈入老乞丐破碗里扔了一块碎银子,老乞丐立即神采奕奕。
“多谢大爷施舍,多谢大爷施舍,你会长命百岁,福禄安康。”
“老人家,向你打听个人。”
“爷想打听谁,我时常在这,若是富贵坊里的这帮赌棍,我都识得。”
“有个叫八两的你识得吗?”
“哟,谁不知道此人,他可是夔州城有名的棺头。”
“那你知道他住何处吗?”
“住何处我还真不知,不过他时常来这。”
“来这赌钱?”
“不是,干这脏活的人阴气太重,八两从不赌钱,他就喜欢看热闹。”
“到赌坊不赌钱,还真是头一遭听说。”
“是真的,我可不敢打诳语,爷找个人问问便知,爷是要找八两干活吗?”
“算是,就是不知道他住哪。”
“对面那个铺子,思州帮的,问问掌柜便知道八两住处。”
“老人家,我再打听个事,这思州帮在夔州城内,到底有多少铺子?”
“至少有半城。”
“半城。”
“在这夔州城里做生意的,不是思州帮的,就是和思州有关联的,听说大多是徐老爷子的门生……”
梅八丈有些诧异,倘若此案与思州帮有关联,那徐公请自己来查,岂不是——
打听到八两的住处,梅八丈寻到了城东的一条小巷子,有些偏僻,过了一座桥,便到了一座宅院前,门前一棵柿子树。
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正在门口补着鱼网。
“大爷,八两是住这吗?”
“是,找他干活啊,还睡着呢,我去叫他,你进屋坐,先喝口茶。”
随着老人进了堂屋,老人倒了碗茶,从侧门进入。梅八丈坐下,见堂屋内十分杂乱,地上也不干净,似乎这个家中并没有女眷。
“谁啊,都找上门来了。”
不一会,一个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从侧门走出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五官端正,白白净净,一身富家公子打扮。
梅八丈站起来,拿出一锭银子道:“有个差事,请八爷帮忙。”
八两眼神来了劲:“好说好说,活在哪,我安排个人去办。”
梅八丈道:“这事吧,还得请八爷看了再定。”
八两道:“有难言之隐,好吧,不过,这得加钱。”
梅八丈道:“这个好说,请八爷随我走。”
出了门,梅小一拉了一辆马车在等候,八两不知是计,上了马车,梅八丈趁八两进入马车之际,将其打晕,运至梅小一租赁的一处宅院。
八两醒来后,先是一阵恐吓,将思州帮搬了出来,不见成效,又将徐府搬出来,他独自在那吆喝两个时辰,口舌干燥,心烦意乱,无奈被捆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小哥,这是何意啊,让方才那位爷来说话,这算啥回事。”
“老实点,八爷没空,有空自然会来审你。”
“八爷,他也是八爷,审我,原来是官差,那好说嘛,州府上下,谁不认识我八两,陈大人也曾到我家中喝过酒——”
“少废话,是谁让你把尸体运到杨梅山的?”
“杨梅山,没有啊,我没干过这趟差事。”
“你自然没有,是老鬼办的。”
“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
“交办的人是谁?”
“这,这不能说啊,行有行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雇主的事,我们可不能打听。”
“不说,那你就是帮凶,按律法,满门抄斩。”
“小哥,我就是个干脏活的,和我没有干系,这都是思州帮的六帮主派的活。“
“六帮主又是何人?“
“这,夔州谁不知晓,他就是一活阎王。“
六煞,思州人,徐府老太太得意侄儿,本姓陆,排行第六,族中又称为六六,自幼习武,练得一身本领,后随徐公到京城作随身护卫,两年后回到夔州,成了商道数一数二的人物,朝中传言徐公为官打点的一切,都来自夔州。因性情刚烈,行事粗暴,拳脚无人能敌,凡与之交手之人皆有六处伤害,因此得了六煞一名。
虽说是副帮主,但六煞在帮中的地位并不低于帮主顺爷,大小事务皆由六煞掌管,加之与徐公是表兄弟,官府对其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在夔州城有地下皇帝之称。不过,六煞行事慎密,自徐公回夔州后便极少露面,其手下陆松在传令。
八两运尸之令,得于陆松。
那夜,八两正从富贵坊出来,便遇上了陆松,被拉到一角落里。
“有个差,安排个可靠的人去办。“
“是什么差啊陆爷?“
“不该问的别问,只需把人运至夔州南的杨梅山即可。“
“杨梅山,这么远,现在就办吗?“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工钱是二十两,马上找人到义事坊。“
“好,陆爷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妥。“
八两拿了二十两银子,找到老鬼,给了五两,老鬼急忙驾了马车到义事坊,拉上棺材出城,八两放心不下,还跟到了南城门处。
线索更加明了,义事坊是思州帮的地盘,无名氏进棺后未死,说明是在义事坊被强行塞进的棺材,只要找到陆松,便知凶手是何人。
然而,陆松是六煞的心腹,六煞是徐公表弟,而徐江河又有嫌疑,这一串的证据,都指向了思州帮和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