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庄,西部有名的窑厂,以马窑为首,陶器传遍大江南北。
二十年前,马儿庄还没这么有名,马鸣风三子马望赴京赶考,在答卷上画了一盏,让考官当场大怒,逐出考场,此事轰动京城,传到天子耳朵里,命人找来那张答卷,对那盏情有独衷,令人到马儿庄查看,买了一些陶器,马儿庄便因科举而闻名天下。
马望是个极具才华之人,天子为其单设考场,文章惊世,授了编修一职。为官后,马望不随波逐流,拜访长者及各行技艺顶尖之人,因此结识了待召神捕梅八丈,二人一见如故,梅八丈与柳二小姐的姻缘,马望便是媒人。
十年前,马望母亲过世,其回家守孝三年,随后辞官游历江湖。相传,马望与一木匠之女好妹结为夫妻,马望学了五年木匠,小有所成,回到马儿庄修建了一处庄园,取名为匠楼,他将网络来的一些珍贵物品陈列,免费供他人观赏。
梅八丈与马望有十年之约,五月初五在马儿庄相聚,喝马望酿的青梅酒。
西部黄沙弥漫,唯有马儿庄植被茂盛,如世外桃园。
跟随着商贩进入一片石林,躲过一阵风沙后,来到马儿庄,却是一片雪景。
六月飘雪,亦是几分愁离。
牌坊是御赐的,上面写着“百匠坊”三字,下方立有一块碑,上面的碑文被各雪覆盖,大抵是与御赐有关,左右屹立着一公一母石狮,有些呆萌。
“来人可是八爷?”
在牌坊边游荡的一年轻人满脸笑容,上前行礼。
梅八丈还礼道:“在下梅八丈,前来拜访马编修。”
那人道:“我叫温和,是三少爷身边的仆人,半月前家主命我到此处等候,说名震天下的神捕八爷要来,可把大家高兴坏了,背地里都议论着,杨秀才这次可以昭雪了。”
半年前,马儿庄出了一件奇案,烧窑的煤头杨秀才把自己裹了一身泥,放在窑里烧成了陶器。
那日出窑,窑头张老三照例请了神,朝窑门喷了一口酒,令人出窑,没想到拖出个大东西,刨开一看,竟然是个人形的陶器,越看越像一个人。
“是杨秀才,谁给杨秀才做了个东西,真是有趣。”
柴头二荆条凑上前来,认出了这个人型陶器。
奇怪的是,自那天上进心,杨秀才就没再出现,其妻马氏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把杨秀才打晕,用泥裹了起来,放进了窑里。
马鸣风自然不敢大意,令人摇晃了那具陶器,果然里面像有东西,但没有令人砸开,即便是曾经有人,已烧成了灰,马鸣风不想让侄女伤心,更不愿相信有这等奇事。
将人制作成陶蛹,这是何等深仇大恨?
听了个头绪,梅八丈不由得愁眉紧锁,他的确在马望的书信中听闻了这桩奇事,此次前来也正想查个缘由,这不仅是一条人命,杨秀才之父杨兴安,曾是马儿庄的先生,写一手好字,马儿庄很多陶器上的字皆出自他手,由于陶器上书画之重要,杨兴安便办了书院,教授上百弟子,成为窑上的先生。然而,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却自缢在书院。
杨秀才天赋异禀,自幼在父亲的熏陶下成为一名先生,后得马鸣风器重,任命为煤头,掌管煤矿,杨秀才也不负重望,不但将马家煤矿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娶了马鸣风侄女为妻。杨氏父子为人谦逊,在马儿庄有“二杨先生”之称,却先后遭遇不测。
到了匠楼,马望并未立即给梅八丈接风洗尘,而是讲了杨家的事。
看着满屋的家具,梅八丈笑道:“难道江湖传言是真的,你取了木匠之女好妹?”
马望愣了一下道:“木匠也是人,陶匠也是人,铁匠也是人,梅兄是知道我的,遇上这样的奇女子,焉能不娶,这屋里的摆设,皆由我夫妻二人制作,虽有不足之处,却是开心,你要是安宁下来,我便给你建栋房子,巧巧姑娘乃宫廷画师,要是马儿庄的陶器有她的神来一笔,岂不更有名。”
张巧巧道:“马编修就莫取笑我了,我那些画作,难登大雅之堂,平日在纸上涂鸦,岂敢在陶器上动手脚。”
马望道:“你的画我见过不少,翰林院上下,无人不识张巧巧,你要说第二,宫里没人敢称第一,当初见你时,我还真以为你是柳二小姐,她也作画,但总是差一笔。”
梅八丈道:“有哪说哪,她二人相貌相似,画却大有不同,柳妹喜好花,想画尽天下美好,而巧巧画人,想画清人心。”
马望道:“听梅兄一言,胜读万卷书,你这两个娘子,是上天赐给你的宝藏,你乃一介武夫,哪修来的这些福气,真是羡煞旁人。“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长相清新穿着朴素的小娘子,带着一位小丫环进了屋,此人便是木匠之女好妹,她挎着竹篮,竹篮里盛放着刚从树上采摘来的杨梅。进了屋,朝着客人行礼,面带微笑道:“夫君近日一直在念着有贵客上门,总算是等来了,我这就去做饭。“
张巧巧起身还礼道:“姐姐,还早,没饿,过来坐。“
好妹便走到跟前,眼里全是仰慕之色:“天底下竟然真有长得像仙女般的人,方才我进门前听庄上的人议论,说妹妹是宫中的画师,你是不是常给那些妃子们画画呀?“
张巧巧道:“算是吧,马编修给我看了姐姐编制的图表,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真没想到,这栋大楼,竟然出自姐姐之手,真是巧夺天工。“
好妹脸色微红道:“夫君也真是,倒是吹捧起自家人来了,这拿刨子的手,怎能与宫庭的画师相比,明儿还得请妹妹帮我画张画像。“
马望道:“好妹命苦,她娘死得早,只是有些模糊的记忆,每逢遇上画匠,她便要求张画,但没有一个画得像的。“
张巧巧道:“小女子倒是愿意一试。“
好妹难掩喜悦之情,命丫环拿来之前请人画的画作,递到张巧巧手上,又一边描述起母亲的样子,二人拿着画,径直出了客厅,去后房了。
留下一筐洗好的杨梅,陪伴着多年不见的两位好友。
“日子过得真快,如今你我已过不惑之年,这次来马儿庄,就住上些时日,好妹与巧巧一见如故,二人都乃当世巾帼,能娶到她们,是你我的福气,来,吃杨梅。“
“兄台有所不知,我此番至夔州而来,查了桩案子,与这杨梅有关。“
“怎么,这杨梅毒死人了,难怪你不动手。“
“倒不是杨梅有毒,是一外籍女子被人毒害,钉在了杨梅树上,手段极为残忍。“
“听你一说,这杨梅也食之无味了,那凶手抓到了吗?“
“算是吧。“
“抓到就抓到,没抓到就没抓到,正义凛然的八爷,何时这般吞吐起来?“
“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因思州帮被弹劾的徐公吧,就是他请我去的夔州。“
“知道,这可是个名人,老爷子身体还好吧?“
“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帮我想想。“
“何事?“
“夔州出了两桩命案,都与徐家有关,这徐公还请我去查,他本就知道凶手是其侄儿,为何要自毁名声,此事如传至京城,恐怕徐公晚节不保。“
“徐公请你去查他,这倒是稀奇事,不过你早已不是公门中人,查出来又如何,说不定只是借你之手清理门户,看来,案子是查出来了,人并没有抓。“
“不好抓,一旦抓了人,徐公便真不好说了。“
“难怪江湖传言你是侠捕,这是是非非,人情事故,把握得如此有分寸,你看外面,六月飞雪,这当中有冤情啊,我请你来,就是要查明陶蛹一案,此案关乎马儿庄生死存亡,还望梅兄万莫推辞。“
“既然来了,自是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