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奇意外的是,马望并未挽留梅八丈,他送到庄口,仍不失京城离别时的那般诗情画意。
马望将亲手制作的一辆马车赠送给了梅八丈,是上等的楠木,雕刻着百兽,车内宽敞,两三人足以长途跋涉,还有隔间存放随行用品,驾车人坐在前方,座下有个盒子,里面也可存放行囊。除了马车,自然也赠了一匹宝马,可日行千里。
后来,这辆马车成了梅八丈行走江湖的标识,被江湖人士称为“百兽车“,见者回避。这话,当然是对那些恶人说的。
陶蛹案未破,梅八丈就离开了马儿庄,这显然说不过去,但马家父子都想梅八丈走,他自然不必厚着脸皮留,行了半日,便来到了柳家集。
与马儿庄不同的是,柳家集是一个交通要道之地,四通八达,十分的繁荣,陶器只是这里的商品之一。称作柳家集,自是柳姓居多,这种偏远地方没有衙门,往往都是自治,由乡坤代为管理,每年缴纳一定的税赋。
还未进集,便上前来了一位身着柳字服的管事,行礼道:“敢问是八爷么,我家老爷吩咐在此等候,请到府上歇脚。“
梅八丈并未下车,咳嗽了一声。梅小一道:“有劳带路。“
又缓慢行驶了半个时辰,远离了喧嚣,马车便停了下来,停在一处宅院前院。梅小一打开门,掀开帘子道:“爷,到了。“
柳府,柳集主宅院,除了比普通人家的宅院大了十余倍外,并无过人之处,门前也无人看守,进出的大多是身穿柳字服的仆人,也有商贩,来往间都会微礼,显得门风纯正。
一位七十有余的老者,正在纺织竹器。那管事来到跟前道:“家主,贵客到了。“那篾匠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行礼道:”闻名不如见面,八爷能来,寒舍添光,舟车劳顿,快请到上房坐上,奉上好茶来。“
梅八丈还礼道:“打扰柳翁了。“
柳翁,柳家庄族长,篾匠,与妻马氏育有两男一女,虽已年迈,但柳翁仍像年轻人一般劳作,精力充沛,是柳家集的主事。
入堂后,柳翁的两个儿子少卿与少白前来拜见,一同而来的还有马云嫣。
步伐轻盈,如风拂柳。
梅八丈惊呆了,马儿庄如此污秽之地,竟然孕育出如此美人,简直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张巧巧笑道:“这就是云嫣妹妹了吧,我是张巧巧,幸会。”
云嫣上前行礼道:“见过姐姐,见过八爷,给你们添麻烦了。”
柳翁道:“世事难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马儿庄注定有此一劫,云嫣能有八爷庇护,将来定是荣华富贵,这几日有暴风雨,几位贵客在庄上小住,待暴风雨过后再走,粗茶淡饭,还望海涵。”
梅八丈道:“既然前辈挽留,我等定当住下,只是给你添麻烦了。”
柳翁道:“像八爷这样的义士,请都请不到,我还是仗着舅哥的面子,才能见到你这样的大人物,八爷,张姑娘,庄上有一批竹具要出,主顾已经来了有几天,等得不及了,我去去就来。”
梅八丈道:“好,前辈尽管去忙。”
屁股还没坐热,柳翁竟然忙着去招呼生意,场面有些尴尬。长子柳少卿则将贵客带至客房,与马儿庄截然不同的是,柳府简陋得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客房里的木床似有百年,桌椅也十分陈旧。安顿之后,柳少卿便走了。
梅小一看着马顺心道:“守在门口干嘛,咱们的房间在那边,走吧,家主们总是要说些话,咱们这些跟班,有的能听,有的不能听。”
马顺心看了屋内一眼,不舍地离开。
云嫣的眼神也起了波澜。
梅八丈看在眼里,不禁问道:“马姑娘,此人可是你儿时玩伴?”
云嫣摇了摇头,又急忙点了点头道:“回八爷话,是的,心哥从小陪我长大。”
梅八丈道:“马庄主已将你托付于我,今后你与我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客气,可惜我已娶妻,但马庄主所托,又不能负这份信任,马姑娘可随我离开此地一段时间,我再将你送回。”
云嫣平淡道:“既然已作安排,那就有劳八爷了。”
梅八丈道:“我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巧巧,你带马姑娘回房去。”
云嫣道:“不必劳烦姐姐,我时常来柳家,与柳如姐姐情同姐妹,这里我比你们熟悉,八爷先休息,一会饭菜做好,我再来请你们。”
看着马云嫣走远,张巧巧正要关门,被梅八丈制止。
“开着吧,有人想听,关了门也拦不住。”
“我怎么觉得此地邪乎。”
“有什么邪乎的,那柳庄主勤俭持家,马姑娘又貌若天仙,怎么,你吃醋了,怕我娶她作妾。”
“都什么时候了,还和我开玩笑。”
“真没开玩笑,我就是要娶她作妾。”
“当真?”
“我梅八丈还能儿戏,你去打盆水来,伺候我洗脸洗脚,我要打个盹。”
“还真当起了老爷来了。”
“去还是不去?”
“去,八爷吩咐,怎敢不从。”
张巧巧出了门,来到院子里,看见周转似乎有人影晃动,顿时明白梅八丈用意,便唤来梅小一,二人佯装去打水,问了马府的仆人,那仆人似乎是个新手,支支吾吾,后遇上了柳少白,换了仆人伺候。
快到正午时,柳少白复返,称商客多,其父不能前来作陪,饭菜送到了客房。
柳府虽简陋,但厨房却不差,十二道山珍海味上桌,均是马儿庄见不到的佳肴,倒是与夔州徐府有得一拼。
“二位远道而来,荒蛮之地,也只能找到一位曾在京城酒楼里的厨子,这鱼和蟹都是早上海里捕来的,菌和笋也是新摘,也不知合不合几位胃口。”
柳少白并不作陪,而是在一旁伺候。
梅八丈道:“柳少爷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柳少白道:“庄上有规矩,但凡贵客登门,尚有长者,妇幼均不能上桌,柳家庄百岁老人有两位,九旬长辈也有几位,八旬的有十几位,哪轮得到我上桌,能在这候着八爷,都是我的福气,这是庄上自酿的酒,八爷和几位贵客可多喝几杯。”
梅八丈道:“当真如此,那就有劳柳少爷了。”
云嫣道:“八爷有所不知,柳家集最重礼仪,与马儿庄还不一样,有客上门,只能年长者上桌,待客人吃好喝好,方能在厨房里动筷子。”
张巧巧道:“这规矩,和宫里差不多,妹妹,我敬你一杯,各方各俗,还望以后多指教。”
站在一旁的马顺心阻止道:“梅夫人,云嫣她不能喝酒。”
张巧巧道:“既是柳府的客人,柳二少又在边上伺候,我这杯酒,倒是敬错了,妹妹,要不这第一杯酒,我们敬敬柳二少?”
云嫣尴尬地起身,看了马顺心一眼,随后羞红脸颊,轻轻地举起酒杯,正要敬酒。
马顺心一个箭步上前,打翻了酒杯,酒杯掉在地上,碎了,酒洒了一地。
见状,梅八丈笑道:“这马府的规矩,令人大为叹止,你一随从,怎对小姐无礼?”
柳少白急忙打圆场:“下人们不懂事,八爷莫怪,来人,还不给云嫣姑娘换杯子。”
马顺心却不说话,一副盛气凌人的脸色,双手环抱胸前,站立于云嫣身后。
梅小一道:“你这人,怎在家主面前无礼,还不退下。”
马顺心道:“那是你家主,又不是我家主,我是受命保护小姐。”
梅小一道:“你可知马小姐已被马庄主许配给我家主?”
马顺心一愣:“怎么可能,一江湖浪子,怎配得了我家小姐,定是你胡言乱语。”
梅小一道:“真没家教,不信,你问你家小姐。”
马顺心低头,看着正在举杯的云嫣,眼里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