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庄匠楼里,四名大汉将马望夫妻围住,桌上放着一壶毒酒,来人想借酒杀人。
“快喝吧,喝了好上路,你们马家,霸占此地已经有几百年,是时候换换主人了,要怪,只能怪投错了胎,不,马编修不该辞官,你要是在京城做官,多好的事,为何又要回来张罗,死一个杨秀才不足为惜,你偏偏要请梅八丈来查案,你死后,我们定将你制成陶蛹,到了九泉之下,你再找梅八丈诉苦,喝吧,这是马家自酿的酒,好着呢,当初马鸣风要是不把我们马帮的人收留,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马鸣风想当大善人,一边却是让我等为奴,这遍地的金子,他想一个人独吞,真是荒唐,马帮横扫北方几十年,要不是朝廷围剿,怎会寄居此地……”
马望端起了酒杯,摇了摇头道:“金兄啊金兄,你又晚了一步。”
“谁说我晚了,这不来了嘛。”
门外,一位富家公子踏步而来,腰带上一颗大宝石,彰显其富可敌国的气势。
金大保,金门门主,江湖人称金太保,以商闻名,其精通暗器,又有“百花圣手”之绰号,相传其最厉害的暗器是一绽金子,名为金花,杀人时能令人沉迷于财富之中。多年前,金大保请梅八丈查一桩凶案,欠下了人情,因此二人成为好友。
金门无处不在,但金大保能出现在如此偏僻之地,自然也是梅八丈所约。
四名壮汉大惊,想先杀人为快,不料飞来一些暗器,四人急忙逃窜,但那暗器像长了眼睛似的,追着四人打,四人刚逃出小院,就被金门的人斩杀,攻入匠楼的余孽,也被清除。
“贤弟,马庄主没事了,放心吧,马帮从此以后在这消失了。”
“多谢金兄援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
“怎么还客气上了,这都是八爷的人情,帮了你的忙,还了我的人情,以后我与他两不相欠,不过,你们家的陶器,能否低价卖我一批?”
“金兄要多少有多少。”
“我就是个商人,向来不问江湖中事,一月前我收到八爷的信,让我来这一趟,当时我就在想,马儿庄的陶器闻名天下,是应该来看一看,但有一事我想不通,还望贤弟赐教。”
“知无不言。”
“你一小编修,为何八爷会为你家拼命,按道理,他不会搅合到这些生意中来。”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我与八爷相识京城,他的两任妻子,我是媒人。”
“听说宫庭美人画师张巧巧跟了八爷,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
“哎哟,这八爷,艳福真不浅,羡煞我也,他命这好,我可听说这张巧巧是百年难遇的一美人,天子都想封妃子的人,这天鹅肉怎么就落到了梅八丈的嘴巴里了呢!”
“自古以来,英雄配美女,金兄不也三妻四妾嘛。”
“胭脂俗粉,怎能与张巧巧这样的绝世美女相提并论,真令人伤心啊,不说了不说了,贤弟还是带我去看看你家的货吧。”
“好,金兄请。”
金大保一向在乎生意的得失,当然更在意的是江湖的名声,这一次还了梅八丈的人情,心里压着的石头自然消失。事实上,办这件事,并非要金大保出手,他的门人遍布各地,但马儿庄的陶器太有名,特别是那尊七面佛,如能请到堂上供奉,岂不是金玉满堂。
马氏镇族之宝七面佛,价值连城,出自马家第一位制陶师的手中,佛有七面,面面各一,传说马家凭此佛几百年不倒,而江湖上也曾传出此佛被盗的消息。
召集,七面佛就放在金大保面前,作为答谢。
“八爷说了,此物必赠于金爷。”
“他真是太客气了,是我欠他的,不是他欠我的,如此宝物,怎能落入我等凡人之手,还是收起来吧。”
“金爷要是不收,就是瞧不起马家,再说了,此物放在我家,总被人惦记。”
“这么说的话,那我就暂时保管,哪天八爷要来取,随时奉还。”
“好。”
金大保带走了七面佛,也带走了马儿庄的危机。
红楼里,马望给梅八丈践行。
离别的酒,总是令人惆怅,总是带着一丝的苦涩。
二人已然不是当初满怀雄心的年轻人,一个满腹经纶想主理国家大事,一个满腔正义想抓遍坏人,如今却一事无成。
“你要不来,明朝此时,或许你只能站在我坟前与我喝酒。”
“人都是要死的,今天不死,明天可说不定。”
“马家总算是躲过一劫,我又欠了你一次人情。”
“你我之间,顶多是一次约定,怎么扯上了人情,要说人情,你让我去找巧巧,你又当了一次媒人,对了,你是怎么知道她会跟我走?”
“宫廷女子,大多喜欢大英雄,你的事在宫中胜传,她知道柳二小姐的事,还特意画了她的画像,这二人极为相似,就是鼻子和眼睛稍有不同,我看到这张画时,便知她心意了,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这世上,也只有你还在意我。”
“真正的朋友,并不是每天都要喝酒,一年喝一次,十年喝一次,也是情分。”
“你这杯酒,可不好喝。”
“但我这喝杯是最真诚的酒,喝了这杯,不知何时再喝。”
“这次,我可不能和你约定时间了,莫问前程,我只想游历名川,有缘自会相见。”
“真羡慕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哪天天子召见——”
“不见,公门的饭不好吃,我还是做个小人物吧。”
“你越是做小人物,名气越大。”
“是吗,我有名气?”
“江湖上谁不知道八爷。”
“你就是个说大话的书生,不说了,巧巧还在等我,告辞。”
“珍重。”
梅八丈躺在一辆牛车上,手中抱着马望赠送的酒坛,这是一坛老酒,酒香使得牛夫和牛都有些陶醉。阳光照射在梅八丈的脸上,此时的他并不像是一位神捕或是侠客,更像是个潇洒的酒客,他有些醉了,嘴巴里哼着京城的小调。
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站在街道边,目送着牛车,他的边上站着老煤工常顺。
“江湖事江湖了,难得有八爷这样的义士,铲除了魔道,还百姓一个太平。”
“还得是杨爷,不是这陶蛹案,八爷也不会来。”
“那倒未必,三少爷与八爷是至交,这个情面总是要给的,八爷是神人,他知道陶蛹案是假象,以一人之力,拯救了马儿庄。”
“八爷是咱们的大恩人,要不是他,我也走了。”
“是啊,天底下要是多有几个这样的好人,世道也就太平了。”
“杨爷怎么不去打招呼?”
“不了,不要打扰了八爷,让他享受这份尊重吧。”
“父老乡亲全来了,也只有八爷,才配这样的尊重。”
“是啊,但愿此生,能再见着这位天下名捕。”
马儿庄的人都来送别,他们跟在牛车后面,有的眼含热泪,有的面带笑容,有的带着爱慕。
牛车缓缓驶出了马儿庄,那一坛子老酒,也喝之有三。
酒是好酒,就是有些醉人,在成千上万人的尊重中,梅八丈睡着了。
突然,人群中奔跑出一老一少,老的是酒师宋璃,少的是其女儿晓婷,二人各抱着一坛酒,追上了牛车,将陈酝的青梅酒放入牛车。
牛夫道:“你们怎么不懂事,惊了八爷,怕是要做正义刀下亡魂。”
宋家父女便停了下来,宋璃深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