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杨家会留宿,当梅八丈起身告辞时,杨老爷并未挽留,而是送至府门前。一行人在杨府门前分别,梅八丈随宋财神回到宋宅,行程虽短,隐隐无数影子在黑暗中随行。
再不走,恐怕真走不了。
“八爷,要不连夜出关吧?”
“急什么,明儿再走吧,今夜贪了杯,已站立不稳。”
“可你破了叶家的暗道,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本就没想要放过我,放心吧,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不怕麻烦,这帮人惹不起,要不到我另一宅院避避?”
“无妨,就在此地,你尽可放心大睡,狂风来了,也不会揭你半块瓦。”
“话虽如此,可金大保毕竟有交待,你要在这出了事,我可不好向朋友交待。”
“我梅八丈行走江湖,重在一个义字,放心吧,不会连累你们,今夜也不会有事。”
“可我还是担忧,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前日我已书信至五十里外的驻军,想必现在已经到了黑羊镇,方才来的路上,跟着不少人,定是他们到了。”
“八爷请了援手,那就太好了,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一个人来。”
“是啊,这次是皇命在身,要对付这帮凶徒,怎会一个人,财神爷,这几日把你累坏了,快去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议。”
“好好好,那八爷也早些休息。”
黑羊镇上,真如梅八丈所言,是他请来的援军?
当然不是,外面来了不少人不假,但不是朝廷军队,而是叶杨两家跑私盐的商队,这帮人由穷凶极恶之徒组成,打着行商的名义专干杀人越货之事。这几日梅八丈到来,商队被困于关外,早有怒气,如今叶家暗道被破,被放进关中,自然是有冤报冤。
再者,梅八丈这些年来,可没少得罪黑道,这群人之中,有少人是官府通缉要犯。
逃犯遇上捕头,自然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待宋财神房里油灯熄灭,梅八丈便服下了张巧巧递过的药丸。
“这药效只有两个时辰,你可不要再像今日这般要强,让我和小一担忧。”
“放心吧,只要一个时辰,我便归来。”
“万事小心,让小一跟着你去吧。”
“不必,他得护着你才行,对付这帮恶徒,人多反而不好。”
“记住药效。”
“嗯,你早些睡吧。”
“怎能睡着,我等你回来。”
“好,等我回来。”
梅八丈服下的,正是张巧巧在夔州钻研的奇药,服下后力气比往常要大三倍,她曾让兄长给公牛服下,结果掀翻了一棵大树,此时梅八丈要经历一场恶斗,她不得不犯险。
西部的风,夹带着沙粒,无情地拍打着世间万物。
宋宅门前的灯笼,映出梅八丈伟岸的身影,正义刀发出欢快的声音。
数十人站在街道两边,手持各种兵器,杀气就如即将要来的风暴。
“姓梅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投,你要在宋财神家里,倘且可以多活些时辰,你要来送死,我们也不拦你,你这朝廷的鹰犬,杀了我们多少兄弟,今日就拿你项上人头血祭这些兄弟。”
“好,有仇报仇,既然你们要报仇,我也替那些被你们残害的百姓算算这笔血债,动手吧,夫人还等着我回去睡觉。”
“狂妄之徒,竟如此贪色,杀了你,那张巧巧人尽可夫,兄弟们,一起上,我就不信,他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随着带头人的一声吆喝,长枪横刀,弓弩毒器,掀起了一阵风暴。
“叮——”
正义刀清脆地出鞘,它已饥渴难奈。
此后,有残留之徒一生活在恐惧之中,他们的心里抹灭不了那晚的战斗,到处是血,有的人甚至来不及叫喊,在没有疼痛中倒下,站在最前面的人,被刀气扫中,血肉横飞,站在后面的人身上全是血,咸咸的。
这是一场令江湖黑道恐惧多年的杀戮,也证实了天下第一神捕的战斗力。
梅八丈像一丝风,穿过刀林箭雨,收割着一颗颗灵魂。
月亮躲进了云层,它不敢直视一条条性命被收割。
“快跑啊,梅八丈疯了——”
不知道是谁省悟了,干了几十年坏事,有了畏惧,有了恐惧,有了对生命的渴望。
人墙开始溃败,如用沙石砌起的墙,被风一吹,睡间崩塌。
跑得慢的,留下了头颅或是手脚。
在正义刀面前,任何门派武学,变成弱妇手中的擀面杖。
梅八丈有些疯狂,像一只猴子,上跳下窜,没有一支毒箭能伤着他,他热血沸腾,惩罚着这些暴徒,为那些冤死的民众讨公道,他甚至发出一种令人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笑声。
有一个人站在黑暗中,或许准备动手,但被这种笑声震慑,缓慢退去。
叶杨两家的这场计划,就像一张蜘蛛网刚结好,来了一场暴雨,剩下残丝在摇摆。
邪不胜正。
收了刀,梅八丈推开宋家的门,意犹未尽,在前院还舞起刀来,舞了一阵,这才回屋睡觉。
宋财神夫妇早吓得魂不守舍,躲在被子里颤抖。
“你不是说,一定杀得了他吗?”
“我哪知道啊,这简直就不是人,是人怎么会杀不死呢。”
“他万一知道咱们也有份,会不会——”
“不会,他不会滥杀无辜的,咱们收留了他,再说,他也没证据。”
“我早说过了,这事就不能搅合,你偏不听。”
“黑羊镇的规矩,可不是我一个人定的,我也没办法,斗不过他们。”
“现在好了,他定是知道了,要不然,怎么会在院子里舞刀。”
“别说话,好像是进来了。”
“妈呀,你这天杀的,干的好事。”
“抱紧些,万一要是死了,也能死在一起。”
“……”
清洗好后,梅八丈回了屋,梅小一这才从门前离开。
屋里的灯亮了,张巧巧递过一杯茶。
“没伤着吧?”
“没,就这帮虾兵蟹将,岂能伤得了我。”
“你一出手,便没有轻重,定是伤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通缉要犯,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不值怜悯。”
“我不是怜悯,可取人性命终究不好,毕竟你已不是公门之人。”
“一日是,一生是,怎么,你害怕了?”
“有什么好害怕的,就是怕你出事,我和小一往后怎么办,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他还没出生,就要被人追杀。”
“你有身孕了,为何不早说。”
“怕你分心,放心吧,我能自保。”
“跟着我,让你受累了,只要抓到康广,毁了这盐道,咱们就找个地方过安静日子。”
“我又不傻,你心里想着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男儿志在江湖,放手做你的事吧,到了神都,我便在那住下。”
“你真要去吗?”
“传说那里四季如春,物产丰富,总比过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要好。”
“也好,真到了神都,多住些日子,何况你的师叔也在那,有个亲人。”
“快睡吧,天亮了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可得养足精神。”
“好,你也睡。”
梅小一并未睡,而是来到宋宅大门前,依门而坐,看着无数黑影搬运着尸体,清扫着街道。
宋财神本想出门看看,一开门,便见有人在门槛上坐着,吓了一大跳,急忙往后跑,跑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见没追来,这才仔细观察,发现是梅小一,这才放心,上前讨好。
“哟,小爷,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在这守着,宋财神,这些人是你叫来的吗?”
“什么人,我哪叫什么人,小爷,出什么事了吗?”
“亏你还是金大保的朋友,做这丧心病狂之事,你不知道家主一生气,刀下不留人。”
“真不关我的事,方才听见有人打斗,难道这些人是来打八爷麻烦的。”
“你就别装了,要不是金大保,你的脑袋早就搬了家,八爷留着你,自有你的用处,别拿人当傻瓜,回屋吧。”
“是是是,那我回屋了。”
宋财神吓得一身是汗,浑身无力,好不容易才回到屋里,手脚不停地颤抖。
“坏了坏了,梅八丈什么都知道了,他定是要取我性命,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