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僧是个有威望之人,所行之处,所遇之人皆对之行礼,到了地坤堂,寒气逼人,比外面的寒冬还低上几倍,守墓人都穿着厚厚的羊皮大衣。
生死薄上记录着每一位入墓地的人的姓名和日期。
“就是此人,是书院的主事陈录。”
“唉,此人乃一介书生,怎会突然就醉了酒。”
在白须僧的叹息声中,梅八丈隐隐听出,陈录生前并不好酒,就问了守墓人一些事。
“大哥,这陈录身为书院主事,死后安葬在何处?”
“他是有品级的,在咱们这啊,一品的自然是最好的墓室,最差的就是九品,在乱棺堂,这陈录好歹也是个五品,会有单独的墓室。”
“此人的丧事办得如何?”
“哪办什么丧事,在这啊,人死了就装进棺材,抬来就是,办丧事办给谁看,再说了,咱们这也没有办丧事的规矩,谁敢办,谁就去见阎王。”
“这规矩是苏不为定下来的?”
“哟,爷,你能直呼城主大名,想必就是传说中请来查案的御赐神捕梅八丈了,怎么,陈录与金法书一案有关?”
“还说不上,得看了他的尸体再定。”
“你们这些朝廷的捕快,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那样,能开棺验尸找出真凶?”
“是啊,有时候死人也会说话。”
“死人会说话,我的乖乖,你可别吓我,我在此守墓已有些年头了,从未听见棺材里有人说话。”
“这陈录在此地可有门生?”
“书院的主事,自然门生不少,城主身边的三公中,财公就是。”
“三公,是哪三公?”
“史公,就是管这城中大小官职的,权势可大了,想要当官,就得找他,还有就是食公,在这啊,粮食和水最珍贵,一粒粮食都从外面进来,权利就掌握在他手上,至于财公,就是官钱的财神爷。”
“此地可有税赋?”
“有,怎么会没有,吃喝住行,都是要缴税的,你们进来,不也给了钱嘛,这就是人头税,就如这人死了抬进墓地,一口棺材十两税。”
“这人死了还要缴税,还真是稀罕事。”
“没有税,谁来凿这些墓穴,爷有所不知,咱们这一个墓穴,就得凿上好些年。”
说着话,便来到了墓室,四名守墓人将陈录的棺材中井中拽出,并打开了棺盖。
由于墓室寒冷,尸身往往几年不变。
然而,就在棺盖打开的那一瞬间,五名守墓人险些呕吐。
陈录已腐烂,发出浓烈的臭味。
梅八丈取出随身所带的药丸,放入嘴中含住,以抵御臭味,开始验尸。
陈录,43岁,书院主事,无伤,死于醉酒,而腐烂的原因则是有虫子从身体内外往啃食。虽说全身腐烂,但陈录双拳紧握,梅八丈掰开右手,发现了一小块布,布上隐隐呈现三个字:苏言志。
回城隍庙的路上,梅八丈向白须僧请教。
“前辈,这苏言志为何人?”
“乃城主的二公子,他就是书院的山长,怎么,陈录之死,与二公子有关?”
“方才我在陈录手中发现了一块布,布上写着苏言志三字。”
“凭这字,怎能断定与二公子有关?”
“是啊,想要查到线索,恐怕得去书院一趟。”
“万万不可。”
“为何?”
“除了书院,别的地方都可去,唯独此处。”
“又是苏不为定下的规矩?”
“是,除书院中人,任何人不得涉足书院,否则处死。”
“那要查出陈录死前之事,不进书院,怎查出线索?”
“这个,我向城主禀报,请他定夺,事关二公子声誉,恐怕——”
“此事可不提,你我知晓即可,我们要查的是陈录。”
“好,如此甚好,后生,你果然有些本事,仅半日便寻得线索,城主倾全城之力彻查半年,竟然没有想到这个陈录。”
“前辈过奖,凡事皆有来由,如我没猜错,这金法书仍在神都。”
“真如此,也算是佛门之幸,你先休息,我去禀报城主。”
“好。”
怪异的是,苏不为请梅八丈到神都查案,却将其留在城隍庙,而神都也不像江湖传说的那般美好,相反有些像地狱。
城隍庙的石室里,灯火通明,在这日月不分的地下世界里,摆渡人的生意有些冷清,让本就阴暗的石道变得有些悲怆,而在不远处的正庙大殿里,白须僧正与另一位老僧商议。
“躲到神都来的,大都是十恶不赫之徒,城主将梅八丈这条朝廷鹰犬请来,意欲何为,恐怕不只是寻找金法书,他是想借梅八丈之手,告诉戒院,神都还是苏家说了算,想当初,是你我打下了魔教,助苏南风登上了这第一把交椅,我们三人有盟约,平分天下,如今苏南风已死,你我步入暮年,这苏不为就想更改规矩,他把这么多人招来不说,还研习西域巫术,以此控制江湖人士,弄了一帮妖姬摄人心魂,把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世外神都,弄得乌烟瘴气,要不是看在苏南风面上,我早就废了他。”
“如今的戒院,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何必这般在乎,今日我与这梅八丈见面,他确有些本事,能破西域术,他的师父正是沈行,八卦门能有如此传人,了不起,哪像你我,被困在此几十年,江湖传言,梅八丈是奉旨查案,可朝廷又有另一种说法,他已经远离公门,如今只是一名侠捕,此人匡扶正义,拿下不少贪官污史,名扬四海,可不是你说的鹰犬,我有意将衣钵传他,助他将金法书送会中原。”
“你疯了,就半日,你便信了江湖传言。”
“兄长,人之将尽,什么也带不走,这些年我潜学佛法,早已看透世事,总不能把咱们玄宗门的剑法带进棺材吧,我与这梅八丈有缘,苏不为骗他来,不就是想制衡戒院,如了他的意,你我也能长眠此处。”
“唉,真是后悔,当初要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你我兄弟又怎么会不管玄宗门死活,跑到这无毛之地,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去做吧,我得回去了,今日的朝会,你本就不在,如这姓苏的再玩什么花招,恐怕戒院无法应对,你就放心与梅八丈查案,他不是案不过八日吗,如若此案真与苏院有关,说不定是戒院的转机。”
“那明日我就带梅八丈去书院。”
“此事一定要小心,别让人抓住把柄,独木难支,我得回去找那帮老兄弟,剩下的也没几人了,他们若是能拖住苏言志,你们有两个时辰。”
“对梅八丈而言,两个时辰足矣。”
神都有一朝两院,朝就是苏家王朝,院是戒院和书院,前者管纪,后者育人,皆为权势最高,后才是刑、工、史、户、礼五部,苏南风自封为王,便将朝廷官制引用,当时戒院为大,由乾坤门的两位长老主持,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苏南风的时代,戒院功不可没,制衡魔教,整顿江湖各大门派,把神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为苏家王朝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然而,苏南风死后,苏不为继位,多为书生气,不仅设立书院与戒院平起平坐,更是让二儿子苏言志当了山长,加上戒院的元长死了一些,青黄不接,自然就不再辉煌。
戒院代表的是律法,一直是神都政权的根基,如今苏不为破除律法,将一帮乌合之众招揽,又培养了几百名妖姬控制各部官员,与其说魔教在时令中原闻风丧胆,如今苏氏有过之而无不及,凡有反抗之人,皆受酷刑。更为恐怖的是,苏不为被一西域美女迷惑,醉于西域邪术,过着奢华的日子,视人命为草芥。
金法书被盗,与一帮正义人士联盟想要推翻苏氏政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