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南门县,到了夜里,竟然无人上街,海风拂来,卷起零星的冥纸,突然变得阴森恐怖。老更夫慢悠悠走在街道上,腰间悬挂着一个葫芦,里面装着烈酒,他不惧鬼神,走在凄凉的街头,打着梆子吆喝:丑时已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好门窗。“
县衙门前,竟然有一卖馄饨的老者,挑着担子,遇上老更夫便停了下来。
“老哥,看你挺辛苦的,来碗馄饨吧,不要钱。“
“有这好事,成,有劳了。“
放下担子,老者便开始煮馄饨,嘴上也没闲着。
“这县衙怎么也没个守卫?“
“守什么,官老爷又不住这,这大晚上的,妖魔鬼怪都出来,这阳间的人不和阴间的斗,这些当差的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你不也是当差的吗?“
“我,没办法,讨口生计,我要不出来,这妖魔鬼怪都不知道时辰,对了,平常怎没见过你,是新来的?“
“算是吧,随商船而来,夜里睡不着,出来做点生意,没想到鬼影子都没一个。“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南门县就是奈何桥之地,到了晚上,孤魂夜鬼可多了,早些收摊吧,不会有人。“
“睢你说的,这世上哪有鬼,还不是人装的,人吓人,吓死人。“
“你不信有鬼?“
“我活了六七十岁,还真没见过鬼。“
“没见过好,我可是夜夜见,唉,天生一双天眼,没办法。“
“听说过,这人长了天眼,便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
“见多了就不怕了,要不这么大把年纪,也不会给我这个差事。“
突然,县衙内传出一阵螺声。
老更夫急忙放下碗,整理了衣裳。
“老哥,这是咋了?“
“请阴兵了,定是有人又被勾了魂魄。“
“你这一惊一乍的,挺吓人。“
“快走,不然阴兵来了,就走不了了。“
“哪来的阴兵,你可别吓我。“
“你送我一碗馄饨,我救你一条命,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好好好,我听你的,你这老哥子,还挺邪乎。“
老者挑着家当,急忙离开县衙,但他并未走远,而是拐进了小巷子,探出头来,看着看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一队人马,奇装异束,来到县衙大门,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一下就消失不见。
同样,房厅上,梅八丈与方灵儿也见到了这奇怪的一幕。
老更夫推开县衙大门,将灯笼向上举了举:“走走走,让我们瞧瞧,到底是谁的魂丢了。“
民间有阴兵借道之说,但衙门是官家重地,镇四方妖魔,岂能胡来。
只见老更夫朝着后院行走,身后又突然多了那群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缺胳膊断腿,有的穿着血衣,有的拿着凶器,但个个凶神恶煞,像是索命的小鬼。
县狱门前,两名守卫已经熟睡,大门敞开,似乎有人故意给阴兵开道。
老更夫带着人进了门,来到大狱之内,
“阴兵来了,阴兵来了——“
一疯子人犯,笑嘻嘻地大叫。
爬在桌上睡觉的牢史却熟睡不醒,似乎司空见惯。
老更夫从墙上取下钥匙,径直走到艳红牢房门前,打开了锁,带着哭腔道:“该上路了。”
艳红似乎早料到有这一出,抱着琵琶走出牢门,在阴兵的族拥下离开牢狱。
“慢着——”
阴兵来到县衙后院中,被梅八丈挡住。
老更夫阴着脸,举着灯笼晃了晃道:“何人,竟敢挡路,难道也想去阴间不成。”
梅八丈道:“尔等妖孽,竟敢劫牢,还不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
走在前面的血衣鬼笑声瘆人,打着阴阳腔:“你这无知之辈,竟敢拦阴兵之路,刚在生死薄上查了,并无你的名字,还不赶紧让开,耽误了时辰,但取你魂魄。”
梅八丈道:“装神弄鬼,我乃捕头梅八丈,放下人犯,饶尔等不死。”
话音一落,众鬼怪面面相觑,老更夫也有些手忙脚乱。
艳红却轻声笑了起来。
梅八丈道:“你笑什么,难道你与这群人是同党?”
艳红道:“早闻梅神捕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换作常人,见此场景,早吓破了胆,小女子蒙冤下狱,阎王派人来收,这有何不妥,还请神捕让道,莫耽误我上路。”
梅八丈道:“你便是杀害杨府公子的真凶?”
艳红道:“正是,杀人偿命,我这番便是前往地府受罚。”
梅八丈道:“到了衙门,就要受王法处置,哪轮到什么地府,今日你遇上了我,想去地府,怕没那么容易。”
血衣鬼道:“既然如此,那就取走你的魂魄。”
两名小鬼瞬间灵活起来,手中多了两把利刃,直扑梅八丈,大有杀人之势。
拔刀,收刀,像是夜空中的一抹流星。
一股刀风刮过。
老更夫惊了,手里的灯笼掉在了地上,不,是被刀风斩断,掉在地上的还有那只像松皮一样的右手,他看见了血,正洒在空中,洒在灯笼上,把灯给浇灭了。
两名小鬼被拦腰斩断,两把利刃成了废铁。
刀风还将血衣鬼的前胸划出道口子,正缓缓流血。
“官府衙门,岂容尔等胡来,还不缴械投降,不然全送你们去阴间。”
众鬼见来势汹汹,带头大哥又中刀,四散而逃,只剩下艳红抱着琵琶怔在原地。
那阵刀风,已斩断琴弦。
梅八丈向前两步,杀气逼人,那挂在屋檐下面的灯笼,也给掀翻下来。
老更夫这才感觉到疼痛,连滚带爬,卷缩在屋檐下。
艳红笑了笑,扔掉手中琵琶。
“名满天下的神捕,没想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尔等装神弄鬼,无视王法,肆意践踏官府重地,已是死罪,你身为嫌犯,竟然越狱,凡是差史,有捉拿你归案之责,如今看来,这杨府的命案,与你脱不了干系。”
“人是我杀的,我这是为母报仇。”
“那杨公子害了你的母亲?”
“正是,三年前,杨家仗着权势,强抢了我家的良田和宅地,母亲拒死不依,被杨公子带人乱棍打死,我到县衙申冤,不料官商勾结,将我赶出了南门县,我杀杨公子,有错吗?”
“你说你是南门县的人,据我所知,你刚来南门县一个多月,无人识得你。”
“那是因为我变了样。”
“变样,看来,你是千门的人。”
“果然是神捕,全被你看穿了,你是当差的,那我问你,杀人是不是要偿命。”
“那是自然,不过,也要看杀人的目的,要是对方是十恶之人,那可不行,即便有罪,也有王法,如人人都肆意杀戮,岂不是天下大乱。”
“朝纲败坏,哪还有什么公理,老百姓的命贱,官商的命就贵,梅捕头,你在江湖上有些名声,我敬你三尺,但南门县官商勾结,坑害百姓,官逼民反,我等如此是万不得已,还请手下留情。”
“好,放过你也行,但有个条件。”
“请讲。”
“我要见百变郎君。”
“百变郎君,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入千门三年,只闻其名。”
“那你的上司能见吗?”
“这自然是可以,这么说来,今夜之事,你愿意罢手?”
“方才听你所言,也是万不得已,杨府案由南门县管辖,我无权过问,只要艳红姑娘此后不再伤天害理,便与我无关。”
“好,不愧是神捕,三日之后,请到听海楼上仙雅间。”
“一言为定。”
说完,这艳红便跃上了房顶,消失在夜空之中,屋檐下的老更夫,也消失不见,被砍的小鬼尸身,也不见了踪影。
梅八丈大为惊叹,跃上房顶,出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