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国公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诸位明日再来。”
国公府前,门人回话,拒绝了童如九等人拜见。
梅八丈道:“既然不方便,那我们明日再来就是,走,找家像样的客栈,之前那个茶博士怎么说来着,城南无事,但需上交功德钱,进城门时我们已将官家得罪,这城南恐怕是住不得了。”
童如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城南城北,还不是王土吗,我就不信,这官府和地痞能光天华日之下杀人越货不成。”
梅八丈道:“还是谨慎些好,那伙人一路跟随,想必定会使坏,我们来夏州是为了见庆国公,不必节外生枝,走,住城北。”
一行人来到城北,看见一家客栈,便要住进去,突然窜出位叫花子,挡住去路。
“各位贵人行行好,给点饭钱吧,花钱免灾。”
梅小一道:“这夏州还真是怪了,前面交功德钱保平安,现在连乞丐都这般势利,要是不给钱,能有何灾难。”
梅八丈道:“小一,且听他怎么说。”
乞丐指着一家客栈道:“那是家黑店,我要是不拦着,你们住进去,活不过今晚。”
童如九来了劲,固执道:“老夫走南闯北几十年,什么黑店没住过,怕它作甚,就住这店。”
乞丐道:“老先生,亏你还是个江湖人,你瞧见没,这客栈阴气逼人,门前冷清,哪有人进出,这就是奈何桥入口,听我的,别去了,沿着这条街往前走半里地,有个夫妻店,名叫老夏客栈,那里平安,手把羊肉还好吃。”
梅八丈掏出些碎银,塞进乞丐手里道:“多谢,那我们就去老夏客栈。”
童如九道:“老八,你现在怎么变得胆小了,管它什么店,闯一闯就是。”
梅八丈道:“咱们还没进城就把官家得罪了,这乞丐的话不无道理,这一家客栈怎么也不像是人住的,倒像是义庄,冷冷清清,透着一股邪气,走吧,夏州的羊肉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晚上我们喝几杯。”
一行人来到老夏客栈,果然如乞丐所言,是家夫妻店,住客也多,老夏真有其人,年过六十,与其儿子在大堂忙碌,其妻则在后厨。要了几间上房,房间也比较干净。
“爷,我看着你们是从城南来的,为何不住那边?”
“四处游玩,见你这里生意好,就来住下。”
“如果只住一晚,那便无妨,如停留几日,几位最好就住城北。”
“掌柜何意?”
“没别的意思,城南城北,天地之差,客商只能选一处,城北倒好,来去自由,可那城南则有规矩,但凡客栈住客,住了城南再住城北,那是要交过桥税的。”
“就是我们过的那座长生桥?”
“对,那是赵大善人修的,收取功德钱,我们城北的人,宁可绕路,也不过那桥。”
“难怪,我说怎么只见有人过来,不见有人过去,原来如此,看来这赵家,没少收功德钱。”
“那是城南的事,与我们城北无关,贵客既然投了我的店,住下便是,不要再去城南了。”
“依掌柜的便是,对了,我还要打听个事。”
“贵客请讲,在下定知无不言。”
“过桥便有一家客栈,那里能住吗?”
“住和不住,在于贵客,不在于店,前几日来了位客,放着好好的房间不住,非让人买口棺材来放在后院,睡在棺材里。”
“还有此等怪事,那此人还在?”
“在,房钱饭钱可没少给,不让人打扰,吃饭时自然会来,他来之后,院子里便再不进人。”
老夏离开房间后,梅八丈急忙到童如九房间。
“九爷,咱们怕是投错地方了。”
“我就说,一家客栈好好的,你非信那乞丐的话。”
“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嗯,那后院里放着口棺材,里面有个活人。”
“不睡房间睡棺材,这不就是官无名嘛,此人行事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传言,他到之处,必有人死。”
“该不会是等我们吧?”
“官无名不像是拿钱杀人的杀手,但此人又邪性得很,只闻其名,示见其人,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看来这夏州比那汾州好不到哪去,无妨,明日见了庆国公,我们便离开。”
为防意外,饭菜均送到房间,夏州的羊肉鲜美,配上葡萄酒,让奔波的客人尽享欢乐。
梅八丈来到一楼,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壶酒,却滴酒未饮,他在等一个人。
“客官,你来了,还是照常吗?”
“不,多来一斤肉,多了个人。”
“人,哦哦哦,好,客官自个找位置坐,我马上端肉来,刚出的锅,香着呢。”
这是一位樵夫模样的人,四十左右,腰间别着一把柴刀,比一般樵夫的刀要长,要直,又比大砍刀短一些,他穿得破烂,头发乱得像鸡窝。此人来到梅八丈桌前,行礼道:“兄台,能否拼个桌。”
此时,大堂食客不多,桌子大多空闲。
梅八丈起身还礼道:“好啊,我这酒,也正愁无人一起喝。”
老夏抬着羊肉出来,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却又尴尬地笑着,他来到桌前,将肉放下道:“二位慢用,一会我要出门,店里的事交给我儿夏来,他不大会说话,请二位多关照。”
樵夫挥了挥手,老夏便退了下来,樵夫拿了碗,倒了半碗酒,一饮而尽,又拿起一块羊排啃了起来,不一会,两斤羊肉吃完,又让老夏的儿子夏来端来两斤,这一次却没吃,而是看着梅八丈。
“江湖上传言,眉毛长得像剑,留小撮胡子的人,就是梅八丈。”
“睡在棺材里的,是官无名。”
“幸会。”
“幸会。”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不会来,却又来了,你呢,又给谁送棺材?”
“这里有个大善人,你知道吗?”
“你说的是赵昱。”
“正是此人,我受人所托,给他送棺材,你是捕快,这事不犯法吧?”
“早已不是公门中人,何以量法。”
“嗯,看来传言是真的,你的正义刀没了。”
“没了,只剩下一颗喝酒吃肉的心。”
“那你怎么不喝酒吃肉?”
“这酒不是好酒,肉也不是好肉。”
“你还是个挑剔的人。”
随后,夏来的妹妹夏雨来了,是个纯朴的姑娘,她端来了上好的羊肉,拿来了烈酒。
“吃吧,吃了好上路。”
“我不急,既然来了,怎么也得住几天。”
“这么自信,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斗得过正义门,不一定斗得过大善人。”
“斗,我可没和谁斗,我不过是个过客,但谁要是想与我斗,我也不怕,闲着也是闲着嘛。”
“有趣,过得了今晚,我们明日再喝酒。”
“一定。”
官无名话中有话,但他洒脱,吃过饭便又躺进了棺材。
客栈早早就关了门,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梅八丈却没回屋,他就坐在大堂,喝着夏雨拿来的烈酒。
亥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客栈门被大风吹开。
打杀声渐起,闷哼声响起,血溅三尺。
次日天明,老夏打开门,一如往常。儿女也帮忙收拾着大堂,一家人靠着客栈为生,平淡的日子十分幸福。
“夏雨,你把我的老酒给客人喝了?”
“嗯,说咱家酒不好,我便拿了老酒。”
“全喝光了?”
“一滴不剩。”
“那可真是海量,平常人喝一碗,定是醉了。”
“后面那人也喝了,睡得可香了。”
“这几日来的客人,都不是凡人,给的银子也多,好生伺候着,你哥不大会说话,端菜倒水,还得你来,收拾干净些,别让人挑出毛病,这营我和你娘干了这么些年,可没得罪过人。”
“知道了爹。”
三人将坏了的桌凳换了新的,又把门重新装上,那些留在墙上的刀痕也刷了膝,大堂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