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搀扶着花蝎,依循她偶尔抬手指的方向,避开草丛,深一脚浅一脚在树底下穿行。
头顶,轻型直升机旋翼的声浪,持续碾压着我的神经。她突然在一簇灌木旁蹲下,埋下一块橡皮泥,倒入白色粉末,又拉出一条钢线,横亘在路径上,作为绊线。
我撑着她,一路布设,不知走了多久,上山波的路脚异常沉重,我们抵达山顶。
眼前,无边无际的漆黑山林剪影,夜风呜咽哀嚎。
身后爆起密集的枪声。应该是洞口的陷阱被触发了,正上方的两架轻型直升机悬停着。
【搜索队正与洞穴内的冲锋枪激烈交火。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爆炸,洞口坍塌。越来越多人围在洞外,猜测目标可能在洞中,开始挖掘洞口。】
风声里,隐约掺进了狼狗兴奋而凶戾的吠叫。我们靠在一块形状嶙峋的岩石旁休息。岩石竟微微晃动了一下,垫在下的一块碎石随之滚落。
不敢久留,我们继续向更深处、更黑暗的森林深处挪动。
就在花蝎试图再次布置陷阱时,她的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我的心瞬间揪紧。迅速收拾起她拿出的东西,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她背到背上。她尚存一丝意识,极其虚弱地朝右边动了动手指,便无力垂落。
黑暗中,视线模糊得只剩下草木的轮廓,我背着她,每一步都如同陷进泥土或磕绊到石头,喘息声盖过风声。
“轰——!”
山背后又是一声爆炸闷响。
【搜索队发现气味轨迹,所集结的,二十多名牵着狼狗的士兵跟着气味搜索,触发绊线,白色粉末飞散。狼狗纷纷蹲地低吠、颤抖,无法继续搜索任务。】
爆炸声、风声像无数亡魂在林间穿梭哭嚎,穿透神经。
记不清传来多少次遥远的爆炸,也记不清中途歇了多少回,直到膝盖酸痛发软如同被藤蔓死死缠绕,再也支撑不住。我颤抖着将花蝎安置在一棵大树下的岩石旁,自己瘫坐在她身边,几乎连抬头的气力都没有。
夜空中,星光零星,冰冷如霜。
眼皮沉重闭合,又猛然睁开,不远处,一组组手电晃动,在林间缓慢移动、搜寻,他们的速度谨慎了许多。
我心中一颤,慌忙背起花蝎,继续前行。
【外来四架运输直升机在营区外会合,其中两架降落在平地上,一名指挥官雷蒙跳下机弯身穿过照明灯惨白的光线,来到另一架直升机前,坐着的军阀卢大帅女儿表情严肃,将花蝎照片、档案递给雷蒙。并交代:“把花蝎活着带来,其他人都可以处理掉。”
【雷蒙登回原来的运输直升机,机内除机师,一共8人特种队伍(1指挥官、2名狙击手、1名工兵、2名突击手、1名医疗兵、1名通信兵)。直升机向最后方向痕迹的山顶飞去。
【运输直升机在山顶开阔地悬停,小队快速绳降落地。2名狙击手落地便依托嶙峋的岩石架枪,雷蒙眺望,山峰间雾气弥漫,能见度极差。队员们单膝跪地迅速切换热成像,检查手中装备。】
我踉跄前行,力竭,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回头望,浓雾笼罩,黑暗吞噬一切。
我颤抖着重新站起,感觉不到风,听不见声音,只是几米视野里的轮廓,咬牙一步一步向前。
忽然,脚下触感不同,一条被荒草和碎石掩盖的小路,就在眼下。
沿路前行,一座座废弃破败的建筑轮廓逐渐显现。杂草丛生、碎石遍地,比山路好走。
天光渐露,踏入小区,我挑了一栋看起来相对完整的建筑进去。
楼内弥漫着一股石灰尘与霉变气味。环视四周,残留着几十年前的痕迹:几盏脱皮铁锈台灯,接待柜上有一台古老的白色显像管电脑,像一座被时代遗忘的酒店。
(仿佛身处60年代。)头上吊扇静止不动,厚尘无法遮盖玻璃壁灯的雅致。
我艰难地走上三楼,踏在朦胧的走廊上,直到尽头,进入房间。
里面有张断裂的木床架,一台老式电风扇,以及好几箱玻璃汽水瓶。打开衣柜,里面空荡荡的,小心将花蝎挪进去,又把背包和腰包放在她身边。
我跪在地上,双手搀扶,低头大口喘气。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蒙蒙亮光,我关上衣柜门,从口袋里摸出几粒虾仁塞进嘴里。
我离开房间,逐个搜索其他房间,想找些能用的东西。
厨房里,灶台上摆着不少瓶子,是油和调味料。我挨个打开瓶盖闻了闻(哇——),一股强烈的酸腐恶臭呛得我连连干呕,眼泪都冒了出来。
幸好,找到半玻璃罐盐和一小罐白糖,虽然结块,应该还能吃。
在另一个房间的衣柜里,翻出两件还没完全霉烂的衣服。
想起昨天下过雨,我带上两个玻璃瓶走上四楼天台。摆着不少盆栽,野草顽强活着,角落覆盖着一颗老壮的仙人掌。
一些盆缸里积存了些雨水,但水中浮着蚊子幼虫。用布过滤再烧开,能喝。
我用匕首割下几片鲜嫩的仙人掌,磨掉尖刺后收起来,味道可能很糟糕,但至少能吃。
(这座酒店是被直接废弃的。)我不停翻找,来到杂物室。
在杂物堆、储物柜中翻捡。打开柜门底层有两瓶煤油,上层放着几十盏油灯。我带着收获匆匆返回。
回到房间,窗外忽然传来模糊的人声!匆忙放下物资,挪到窗边,将窗帘拨开一丝缝隙向外窥视——远方有五个士兵,一人正拿着手机在通话。
【六人特种小队加速向废弃建筑群奔来。与此同时,狙击手已调转枪口,锁定了那片废墟。】
我缓缓后退,轻轻打开衣柜门,花蝎依旧昏迷。
(现在怎么办?)开始收拾东西,将仙人掌片、两瓶水、煤油、油灯、盐、白糖和那两件衣服全都塞进背包。
我又凑到窗边看,心沉入谷底,又来了一队士兵,总人数七男三女。他们分散成两三人的小组,逐一进入附近几栋废弃建筑。
(完了,他们肯定会找到这。)无处可逃,我坐在一把布满灰尘的旧椅子上。
时间在安静中流逝,房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慢慢清晰、门打开声、听不清的细语。
房门并没有被推开,但感觉旁边有异动,花蝎轻轻推开了衣柜门,脸色苍白。
我指着外面,用口型无声地说:
“有人。”
花蝎一言不发,直接拿过我手中的匕首,用手指小心地压住背包的拉链下方,无声地拉开,皱眉清点了一下里面的物资,取出一把消音手枪和两个弹匣。
她扶了一下柜子,脚步虚浮地靠到窗边,扫视外面,然后指向背包,朝我看了一眼。我慢慢背起背包和腰包。
门被缓缓推开,她双手平握手枪跟着头,微微探外看了一眼又缩回,门外没人。我紧跟在她身后移动。
经过一个半掩着门的房间时,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花蝎轻轻推开门,房间内两名士兵正面对墙壁紧贴而立,裤子和肩包搭在旁边的柜子上。后方士兵猛然回头,低声催促前侧的人:"哥!"两人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因惊愕而凝固。
双方都傻眼僵在原地,尴尬气息在空气中急速弥漫。
花蝎没给对方反应时间,倚靠门框稳住虚弱的身体,一直贴在腰侧抬起的消音手枪对准头部,点射“噗、噗”两声轻响,两人一声未吭就软倒下去,飞扬的尘埃在晨光中盘旋,为这对兄弟画上终章。
她撑着旁边的柜子虚弱喘息。片刻后,皱着眉用手臂遮着鼻子,关掉他俩的手机,收起弹药,又将两个单兵急救包和两份军用口粮塞进士兵肩包。
“脱下他们的衣服。”花蝎的声音微弱,从唇边逸出。
我们背对彼此,更换士兵的制服。身后传来酒精的气味,她大概在处理肩上的伤口。
换好衣服,她取出肩包里的两颗手雷,在门口简单布置了一枚绊发雷。
房间深处,她将一把冲锋枪的子弹退剩三发,固定在柜门把手上,用钢线连接扳机和士兵的手臂,以一截家具断木支撑手臂保持姿势。油灯放置在木棒下方。一旦木棒烧断,手臂下落便会拉动扳机。
我将换下的衣物塞进背包后背着、系着腰包、挂着两个肩包。像头毛驴一样跟在她身后,向楼下慢慢走去。
我们躲进一楼大门旁的房间,花蝎靠坐在门左侧的角落,枪口对着门,我坐在旁边,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