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了,那行写着陵园地址和威胁的字句却烙印在林凡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房间里一片死寂,窗外的城市噪音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但他混乱的思绪却在极致的压力下,反而奇异地沉淀下来。
去,是肯定的。他没有选择。但如何去,带什么去,却需要仔细权衡。
带上“收到的东西”——音乐盒和剪报?这无异于将唯一的筹码和证据亲手交给对方。交出去之后呢?对方就会放过他和他父母吗?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人赃并获,然后被彻底“清理”。老陈说过,当年那个小报记者就“出了点事”。
不能全带。
他走到米桶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用塑料袋密封好的音乐盒。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古朴的外表透着诡异。他拧动发条,那走调哀伤的旋律再次响起,这一次,听起来更像是一曲挽歌。他仔细端详着,然后找来螺丝刀等细小工具,凭借着他做模型练就的耐心和巧劲,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在不明显破坏外观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将底部那块带有暗格的木板完整地取了下来。他将暗格里的剪报取出,将空了的音乐盒重新组装好,放回塑料袋。
剪报,这张泛黄的、承载着“他们错了!”指控的纸片,才是核心。音乐盒更像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容器。他需要赌一把。
他将剪报仔细拍照,存在那个用锡纸包裹的加密U盘里,然后将U盘藏在了卫生间水箱的隐蔽角落。原始剪报,则被他用防水袋封好,塞进了穿在里面的旧运动服贴身口袋里。至于音乐盒,他决定带上。没有剪报的音乐盒,是一个不完整的诱饵,或许能迷惑对方,争取到一点时间,或者至少降低对方立刻下死手的可能性。
做完这些,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林凡毫无睡意,他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神却异常清醒的自己。他知道,自己正在走向一个巨大的危险,生还的几率渺茫。他给父母发了一条定时短信,设置在了下午两点发送,内容是如果到时自己没有联系他们,就立刻报警,并附上了老陈的电话和“百货公司双尸案”这个关键词。这是他能为父母做的最后一道保险,虽然这保险同样脆弱。
上午九点,他穿上那件能掩盖内里运动服的宽松外套,将空的音乐盒装进一个不起眼的环保袋里,走出了家门。他没有开车,选择了乘坐需要多次换乘的公交车前往市郊的西山陵园。一路上,他高度警觉,观察着每一个上车的人,留意着是否有车辆尾随。一切似乎正常,但这种正常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西山陵园坐落在市郊的山坡上,远离喧嚣。上午时分,这里人烟稀少,只有零星几个前来祭扫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泥土混合的气息。高大的松柏伫立在道路两旁,投下浓重的阴影,即使是在白天,也显得格外幽静肃穆,甚至带着几分阴森。
林凡在陵园外的公交站下了车,徒步走向管理处。那是一座孤零零的白色平房,坐落在陵园入口不远处。时间刚好是九点五十分。他站在管理处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紧紧攥着环保袋的提手,目光扫视着周围。除了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再无其他声响。
十点整。
没有任何人出现。
十点零五分。
依旧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十点十分。
不安感越来越强。对方在耍他?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考虑是否离开时,管理处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陵园工作服、帽檐压得很低的老头探出身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扫帚,看起来像是要开始打扫卫生。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林凡一眼,声音沙哑地开口,像是随口一问:“等人?”
林凡心中一凛,警惕地看着他:“……是。”
老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慢吞吞地开始清扫门前的落叶。扫了几下,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林凡说:“刚才有个男的,让我给你带句话。”
林凡的神经瞬间绷紧:“什么话?”
老头头也不抬,继续慢悠悠地扫地:“他说,东西放在‘李静’的碑前。你放下就可以走了。”
李静的碑前?!
林凡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李静?她死了?而且就葬在这里?!对方不仅知道李静,还知道她埋骨于此!让他把东西放在死者的碑前?这诡异的要求背后,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李静……的墓在哪儿?”林凡的声音有些干涩。
老头停下扫帚,用扫帚柄随意地指向陵园深处的一个方向:“C区,往那边走,大概第三排,靠路边那个,新碑,挺好找的。”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方。
说完,老头不再理会林凡,继续他慢吞吞的清扫工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凡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剧本,而他,正被无形的手推着,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他看了一眼那老头佝偻的背影,不再犹豫,转身朝着老头所指的C区走去。
C区位于陵园地势较高的地方,墓碑排列得相对稀疏。林凡沿着石板小路向上走,心脏跳得厉害。果然,在第三排靠近路边的地方,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块相对较新的黑色大理石墓碑。
墓碑上,没有照片。
只有一行冰冷的刻字:
慈母 李静 之墓
立碑时间,赫然是——二零二三年三月!
就在几个月前!
而在立碑人那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名字。
林凡感到一阵眩晕。李静死了,而且是在不久前才被安葬!是谁为她立的碑?为什么立碑人不留名?对方让他把东西放在这里,是想干什么?是祭奠?是忏悔?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仪式?
他环顾四周,松柏无声,山坡寂静,看不到任何人影。但他能感觉到,一定有一双眼睛,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正牢牢地盯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蹲下身,将环保袋放在冰冷的墓碑前。黑色的碑石映出他苍白而紧张的脸。
“东西……我带来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低声说道,声音在山风的裹挟下,显得微弱而飘忽。
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