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缓缓合拢的瞬间,地窖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咔哒”声,像是骨头摩擦的声响。
苏然按住腰间的剑柄,火光映照下,他看见那些重新关进铁笼的白骨,指骨竟在微微颤动,原本黯淡的符咒又泛起了淡黑色的光晕。
“不对劲。”林婉儿攥紧了墨玉牡丹,玉佩传来的凉意比刚才更甚,“他刚才说‘千魂已醒’,不是假话。这些白骨……在吸收怨气。”
话音未落,最靠近铁门的那只铁笼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刺耳的呻吟。
笼中白骨竟缓缓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窝对着两人,下颌骨上下开合,像是在无声嘶吼。
“是镇魂符失效了?”苏然举着火折子上前一步,火光中看清白骨胸口的符咒——那符咒边缘正在卷曲,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着,“玉佩的阳气明明能压制符咒,怎么会……”
“不是失效,是怨气太浓。”林婉儿指着地窖深处,那里的黑暗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这地窖埋在洛水之下,五十年的积怨早就浸进了骨头里。玉佩的阳气只能暂时压制,除非……”
她的话没说完,第二只铁笼也开始晃动。
这次更可怕,白骨的手指骨从铁栏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色的血痂,像是刚从泥土里爬出来。
“快走!”苏然拽住林婉儿的手腕就往通道退,“这里不能待了!”
可已经晚了。
地窖中央的盘龙柱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柱身上的龙纹竟活了过来,鳞片一张一合,吐出丝丝黑气。
黑气落地的瞬间,所有铁笼都剧烈摇晃起来,白骨们争先恐后地往外扑,铁链撞击铁笼的声响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噪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们在抢‘活气’!”林婉儿的声音都在发颤,她看见一只白骨的手臂挣脱了铁链,指尖几乎要触到苏然的衣角,“这些白骨被怨气养了五十年,早就成了半活的怨魂!我们的阳气会吸引它们!”
苏然反手抽出长剑,剑气劈向那只伸出的骨臂。
“咔嚓”一声,骨臂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却还在扭动。
“这到底是什么邪术?!”
“是‘骨殖养魂术’!”林婉儿终于想起了家族秘典里的记载,“邪影教最阴毒的术法之一,用活人献祭,再将尸骨埋在阴气最重的地方,让它们吸收地脉怨气,百年后就能炼成‘骨兵’。这些白骨还差五十年才满期,是刚才那首领提前催动了它们!”
说话间,又有十几只白骨冲破了铁笼,虽然行动迟缓,却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劲,朝着两人围拢过来。
它们身上的符咒彻底变黑,与盘龙柱吐出的黑气缠绕在一起,竟隐隐形成了人形轮廓。
“往通道跑!那里狭窄,它们追不上!”苏然边打边退,长剑横扫,又斩断两只骨腿,“你先去开门,我断后!”
林婉儿却摇头,她举起墨玉牡丹,将玉佩贴在通道的石壁上。
玉佩的白光瞬间扩散开来,在石壁上凝成一道光盾:“这光盾能挡一时,你跟我一起走!”
苏然不再犹豫,拽着她往通道冲。
光盾后传来白骨撞击的闷响,每一下都震得石壁簌簌掉灰,光盾上的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这盾撑不了多久!”林婉儿急道,“那首领说怨气会从地缝渗出去,他肯定在洛阳城埋了怨气引!只要找到引源,毁掉它,这些白骨就会变回普通尸骨!”
“怨气引会在哪?”苏然边跑边问,通道里的油灯被两人带起的风刮得忽明忽暗,照得影子在墙上扭曲成鬼怪的模样。
“不知道,但一定和‘活气’有关!”林婉儿努力回忆着秘典内容,“怨气需依附活物才能扩散,人、牲畜、甚至花草……”
她的话突然顿住,目光落在通道两侧的壁龛上——那些油灯里的灯芯,竟是用人的头发做的!
“是灯芯!”她失声喊道,“这些灯芯都是活人的头发,被怨气浸染后,能把外面的活气引到地窖里!只要点燃所有灯芯,就能反过来吸引白骨,可若毁掉灯芯……”
“就能切断怨气引!”苏然立刻明白了,他挥剑斩断最近的一盏油灯,灯芯落地的瞬间,光盾后的撞击声明显减弱了些,“快!把所有灯都砍碎!”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剑光劈向壁龛里的油灯。
玻璃灯罩碎裂的脆响此起彼伏,每打碎一盏灯,通道里的黑气就淡一分,身后的撞击声也弱一分。
可就在他们即将砍到最后一盏灯时,通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晚了——”
只见那黑袍首领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出口,手里举着个陶罐,罐口正往外冒黑气。
“我早就说过,千魂已醒,你们拦不住的!”
他猛地将陶罐砸在地上,黑气瞬间弥漫开来,通道里的油灯突然“腾”地燃起绿火,那些被砍碎的灯芯竟从地上爬起来,像无数条黑色的小蛇,朝着两人缠来!
“是头发蛊!”林婉儿脸色煞白,“他把怨气引和蛊术结合了!”
苏然将她护在身后,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斩断那些扑来的头发。
可头发越涌越多,很快就缠住了他的脚踝,往地下拖拽。
“快走!”他一脚将林婉儿往前踹,“去找洛阳令,让他带人来封死通道!我断后!”
“我不走!”林婉儿死死拽住他的手臂,墨玉牡丹被她按在苏然的后心,“玉佩能护你,也能护我们一起!”
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佩上。
白光暴涨,不仅驱散了缠向苏然的头发,还顺着头发蔓延开去,那些头发碰到白光就像被点燃般蜷曲成灰。
“这是……血祭玉?”首领失声惊呼,“你竟然会用这种禁术!”
“我不会让你毁了洛阳城!”林婉儿的声音带着失血的虚弱,却异常坚定,“邪影教欠的血债,今天该清算了!”
苏然趁机挣脱头发的束缚,一剑刺向首领。
首领没想到她会用血祭玉,一时不备,被刺穿了肩膀。
他惨叫一声,转身就跑,边跑边喊:“白骨已经出窖了!你们等着看洛阳城变成人间炼狱吧——”
苏然想追,却被林婉儿拉住。
她脸色苍白如纸,扶着石壁才能站稳:“别追了……我快撑不住了……”
血祭玉耗损的是她的精血,此刻她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苏然连忙扶住她,看着通道里渐渐散去的黑气,看着那些不再动弹的头发,心中一片后怕。
“我们……做到了吗?”
林婉儿虚弱地点点头,目光望向通道外的洛阳城方向。
晨光已经穿透云层,照亮了半边天,街上隐约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做到了……”她笑了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然抱着她冲出通道,阳光落在身上,暖得让人想哭。
远处,洛阳令正带着衙役赶来,看到他们,连忙上前:“苏大人!城内外一切安好,没有发现异常!”
苏然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林婉儿,又望向地窖的方向,那里的黑暗已被晨光吞噬。
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赢了,但邪影教的阴影,或许还未完全散去。
可至少此刻,洛阳城是安全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林婉儿抱上马车,墨玉牡丹从她手中滑落,坠在衣襟前,阳光照在玉佩上,折射出细碎而温暖的光。
这光里,有血,有泪,却也有生生不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