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顾随云暂时住在了沈磐的公寓。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而默契的“同居”试探期。白天的他们依旧是雷厉风行的刑警队长和洞察人心的艺术顾问，在警局讨论案情，追踪那些隐藏在艺术品背后的蛛丝马迹。夜晚回到那个曾经冰冷、如今却悄然发生变化的公寓，则会分享简单的晚餐，偶尔会有短暂的、不那么针锋相对的交流。
沈磐的秩序感和顾随云的随性不断碰撞又磨合。沈磐会默默把顾随云随手放在沙发上的画稿整理好，叠放在茶几固定的一角；而顾随云则会“不小心”在沈磐过于整洁、如同无菌实验室般的厨房里，留下一个带有颜料指纹的马克杯，或是几包口味奇特的零食，像是在这片规整的领土上，一点点打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这天，案件取得了一个小的突破，虽然距离抓到真凶尚远，但高度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松弛。晚上，顾随云整理资料时，发现缺少几本关键的艺术理论参考书。
“书在我画室。”顾随云对正在客厅看晚间新闻的沈磐说，“得回去拿一趟。”
沈磐拿起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去就行……”
“不安全。”沈磐打断他，语气是不容商量的果断。那个隐匿的“艺术家”尚未落网，而顾随云显然是对方最新的目标。
顾随云看着他坚持的眼神，没再反驳，心底却划过一丝微妙的暖流。
城郊的画室，与沈磐公寓的冷峻简约截然不同。一推开门，浓郁的生活气息和艺术氛围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亚麻仁油和干燥颜料混合的独特气味，有些刺鼻，却让顾随云感到无比熟悉和安心。到处是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靠墙叠放，色彩大胆浓烈，情感奔放；画架、画笔、刮刀、各式各样的颜料管散落在各处，构成一种杂乱却充满生命力的秩序。
沈磐像个闯入异世界的游客，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充满张力的画作，最终被画室中央一幅被巨大蓝布遮盖的画架吸引了目光。那蓝布的颜色，是一种极其纯粹、近乎抽象的蓝。
鬼使神差地，他走上前，伸手轻轻掀开了蓝布的一角。
画布上是一片汹涌澎湃的蓝色。不再是《墟》那种绝望死寂的蓝，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仿佛在内部酝酿着风暴与生机的蓝。笔触狂放有力，色彩层层叠叠，在混沌中又似乎隐藏着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秩序与光芒。
顾随云正在书架前翻找，转过身，看到沈磐站在那幅画前，眼神专注。他没有阻止，反而放下书，走到他身边。
“喜欢蓝色？”顾随云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沈磐回过神，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画布：“警服是蓝色的。”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务实，却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未察觉的、被触动的柔和。
顾随云笑了，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他走到旁边的调色板前，上面还残留着未干的、浓郁的克莱因蓝。他用指尖沾了一点那近乎神圣的蓝色颜料，然后转身，面向沈磐。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精准的优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伸出手，冰凉的、沾着颜料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沈磐锁骨下方，裸露的皮肤上。
那一点冰凉的触感，如同一个小小的电极，瞬间穿透皮肤，直抵心脏。沈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顾随云。
顾随云也正看着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没有了戏谑，没有了疏离，只有一种清澈的、近乎坦荡的深情和一种无声的邀请。他的眼神像带着钩子，直直地望进沈磐深邃的眼底，仿佛要钩出那被层层冰封在最深处的、真实的温度。
“现在，你也是了。”顾随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炙热，仿佛画室里所有的松节油分子都在这一刻被点燃。那些日积月累的 tension（紧张感），那些在案件压力下被强行压抑的吸引，那些在雨夜、在争吵、在沉默的早餐中悄然滋生的东西，在这一刻，被这一点冰凉的蓝色彻底引爆，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沈磐的呼吸骤然加重。他猛地抓住顾随云沾着颜料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掌骨的纤细。但下一秒，他的吻却落得极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先是落在顾随云微颤的眼睫上，然后缓缓下移，最终覆上那两片总是吐出或戏谑或尖锐言辞的唇。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确认。将所有克制下的汹涌情感都摊开在彼此面前。
衣物不知何时褪去，散落在铺着旧画布的地板上。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激起细小的战栗。画室里未干油彩的气味混合着彼此的气息，沈磐身上冷冽的雪松味与顾随云温暖晚香玉信息素彻底交融，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眩晕的催化剂。
沈磐的指尖抚过顾随云背脊流畅的线条，不像是在抚摸一具肉体，更像一位虔诚的信徒，在黑暗中阅读着唯一的圣经，探索着神圣的疆域。他指尖那点未干的蓝色，不经意间在顾随云温热的皮肤上留下断续的痕迹，如同一个隐秘的、带着艺术气息的烙印。每一个轻微的颤抖，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在寂静的画室里被放大，成为一句句无声而炽烈的告白。他在这具鲜活、敏感的身体上，触摸到了自己早已失落的、滚烫的生命温度。
而顾随云闭上眼，彻底沉沦在这份来自秩序世界的、近乎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掌控力之中。这力量没有摧毁他，反而像是最坚实的画框，为他这片漂泊无定的云彩筑起了可以安心停留的城池。在失控下坠的眩晕与快感中，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归属。
当一切平息，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纠缠的身影和地面上那抹突兀的蓝色痕迹。
万籁俱寂，只剩下彼此如擂鼓般渐渐平息的心跳。沈磐没有离开，而是将额头抵在顾随云的额间，这是一个比拥抱更亲密、更带着依赖意味的姿势。顾随云抬起酸软的手臂，环住他汗湿的、坚实的背，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背后那道陈年旧伤凹凸不平的皮肤上，带着残留的缱绻，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无声，却道尽一切。
空气中，雪松与晚香玉的气息水乳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而那抹克莱因蓝，静静地见证着，成为了今夜最沉默，也最艳丽的注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