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蔓的那个电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涟漪很快在表面散去,但湖底却沉积了些许难以言明的泥沙。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日子仿佛照旧,他们依旧同进同出,在警局讨论案情时,顾随云的专业见解依旧犀利,沈磐的决策依旧果断。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一种微妙的隔阂,如同初冬清晨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在两人之间。
顾随云变得有些敏感。当沈磐的手机响起,尤其是他在看到来电显示后,会下意识地走到阳台或书房去接听时,顾随云握着画笔或书页的手指会不自觉地收紧,然后又强迫自己松开。他会刻意地在沈磐接听这类“私人”电话时,找借口离开客厅,去倒水,或者干脆戴上耳机,用音乐隔绝那隐约传来的、他无法参与也无权过问的对话。
他的洒脱外表下,那颗因曾被彻底背叛而异常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心,开始不安地躁动。那个叫张小蔓的名字,连同沈磐接电话时那特殊的、带着责任与温和的语气,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不致命,却时刻提醒着他,在沈磐的生命里,存在着一个他无法触及、也无法替代的过去。那个过去,关乎牺牲,关乎承诺,沉重而牢固。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那个女孩的样子,想象她和沈磐之间可能存在的、超越责任的情感纽带。尽管理智告诉他,沈磐对张小蔓更多是兄长般的责任和无法释怀的愧疚,但情感上,那种“局外人”的感觉,让他如鲠在喉。
沈磐则清晰地感受到了顾随云的变化。那种变化并非激烈的争吵或质问,而是一种更难以捉摸的疏离。顾随云的笑容依旧,却似乎少了些直达眼底的温度;他的话语依旧风趣,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会自然地靠在沈磐身边看书,或者在他工作时,随意地递上一杯咖啡。
沈磐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试图对顾随云更好,更体贴——下班时带回他喜欢的点心,在他熬夜时默默陪得更晚一些,甚至学着记住那些拗口的颜料名字。但越是如此,越显得刻意,仿佛在努力弥补什么,反而加剧了那种微妙的不自然感。
他不擅长解释,更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而细腻的情感纠葛。在他的世界里,问题应当被直截了当地提出,然后解决。可顾随云的心,像一件精密的艺术品,他怕自己笨拙的触碰,反而会留下更深的划痕。他以为沉默和行动可以化解一切,却不知道,这种沉默在顾随云看来,更像是一种默认和回避。
于是,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僵局。他们依旧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着同一张餐桌,甚至夜晚依旧相拥而眠,但某种心灵相通的亲密感,仿佛被这层薄雾阻隔了。
顾随云不再询问沈磐的过去,沈磐也不再试图探求顾随云此刻沉默下的真实想法。他们像两艘在浓雾中航行的船,虽然靠得很近,却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听不清彼此船舱里的声音。
这份刚刚确立不久的关系,第一次迎来了真正的考验。而那隐匿在都市阴影里的“艺术家”,似乎也乐于见到这由他亲手埋下种子的隔阂,在猎物之间悄然生长。新的风暴,正在这无声的僵持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