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夜的街巷静得反常，连更夫都在宵禁后歇了梆子。小鬼们窸窣穿墙，围着地上的纸钱香火叽叽争抢，哪还有半分云浮公主管束时的安分——能让它们这般放肆，绝非寻常本事。
我心中感念，却忽然漫上一阵酸楚，轻声问：“司衡，爷爷和爹娘，还能收到我的供奉吗？”
司衡久久未语，可我早已懂了。爹娘成了僵尸，身死魂散不入轮回，再多供奉也与他们无关；爷爷被蛇妖所害，魂魄早散，连受香火的鬼魂都没了。这世间茫茫，我牵挂的人，竟都寻不到踪迹了。
唯有小莲能受供奉，这些日子我见了好东西总想着她，今夜却想让她跟其他鬼怪自在相处，不必来守着这份香火。
天边明月格外清亮，月光毫无遮拦地洒下来。巷道尽头，一道怪异的身影正缓缓朝我走来。我立在原地，看着那黑影从墙角阴暗处走出，渐渐沐浴在月光里——那是位老婆婆，头发花白，皮肤皱得像老树皮，身形瘦小却佝偻着背，背上竟扛着口圆滚滚的大锅。
“白骨生，玉骨寿，红颜枯骨无人候。青骨毒，黑骨狠，来世安稳入棺魂。”她走一步念一句，锅上的木盖用草绳绑得紧紧的。我下意识往旁让了让，可这老态龙钟的婆婆突然转头，头颅像猫头鹰似的直愣愣扭过来，眼神死死锁住我。
“金骨贵，龙骨沉，一声好骨能招魂……”她的念叨声还在继续，我心头猛地一跳——纵使今夜见多了百鬼奇形，也被这突兀的举动惊得发怵。
“司衡！”我本能地在心底呼唤，不知何时，他已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熟悉的声音及时传来，让我稍定心神：“这是捡骨婆婆。天灾人祸后，坟墓易毁，尸骨常被野兽刨、流水冲，没修行的魂魄也不得安宁，捡骨婆婆便游走荒郊，收集骸骨分类装敛，是积功德的行当。”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想来今夜折腾一场，再加上前两日受的伤、流的血，他也累了。可我还是颤着声问：“可这位婆婆身后，既有金色光辉，又裹着黑色怨气，还在四处冲撞……”
话音未落，捡骨婆婆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瞳，已经牢牢将我钉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