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关将近，连空气中都仿佛浮动着躁动而喜庆的粒子。沈磐结束了一年的收官工作，推开家门，带着一身室外凛冽的寒气，却被扑面而来的景象定在了玄关。
他那间素来以“性冷淡风”著称的公寓，此刻正遭受着一场名为“顾随云”的热烈“入侵”。客厅中央，沙发被几条颜色各异、质感柔软的毯子占据，构成了一个临时的“巢穴核心”。餐桌上，文房四宝与他的案件卷宗平分秋色，几张写废的洒金红宣纸团成一团，旁边是摊开的墨汁和几只型号不一的毛笔。最显眼的是阳台门口，一盆枝叶繁茂的金桔树熠熠生辉，上面已经挂上了几个顾随云手绘的、抽象派风格的小红包。
而“罪魁祸首”正站在餐桌后，穿着一件沾满了墨点和朱砂痕迹的旧卫衣，鼻尖上还蹭着一点醒目的金粉。他一手用力按着大幅的红纸，另一手握着一支饱蘸金粉的毛笔，眉头紧锁，表情比面对最挑剔的艺术评论家还要严肃，正在与一个巨大的、笔画歪扭却气势十足的“福”字搏斗。
听到开门声，顾随云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子：“回来啦！快来看我写的春联！”
沈磐脱下外套，挂好，步伐稳健地走过去，目光扫过桌上那副墨迹未干的对联。上联：“磐石无转移”，下联：“云随心意卷”，横批：“家宅平安”。
字迹……极具顾随云的个人风格，谈不上传统书法的间架结构，但自有一股洒脱不羁的生命力，尤其是那个“磐”字，写得格外扎实有力。
“怎么样？”顾随云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眼神亮晶晶的。
沈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鼻尖上的金粉：“嗯。很有创意。”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磐石无转移’这句，很好。”
顾随云立刻笑开了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那是，我想了好久呢！既要体现我们俩，又要吉祥如意！比画画难多了！”他放下毛笔，献宝似的拿起那个奇特的“福”字，“还有这个！我独创的‘福’字，你看，这里面我藏了我们俩名字的缩写！”
沈磐凑近仔细看，果然在那个扭曲却充满张力的“福”字笔画里，隐约能看到抽象的“S”和“G”。他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一种暖融融的饱胀感充斥胸腔。这种过于热闹、甚至有些混乱的“年味”，是他过去几十年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就是这金粉不太好控制，弄得哪里都是。”顾随云挠了挠头，看着自己五彩斑斓的手和一片狼藉的餐桌，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沈磐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我来收拾。你还想写什么？”
（清理与合作）
Cleaning team（清洁小队）迅速上线。沈磐负责归置物品，擦拭桌面，动作高效利落；顾随云则跟在他屁股后面，试图帮忙却往往越帮越忙，不是碰倒了洗笔筒，就是差点把刚擦干净的地方又印上个手印。
沈磐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腕：“你去把金桔树上的红包画完，这里我来。”
“哦。”顾随云乖乖应了声，跑到阳台去捣鼓他的小红包了。
等沈磐将战场恢复成整洁的餐桌，顾随云也完成了他的“艺术创作”。那些小红包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有简笔的小警察、调色板、甚至还有两个靠在一起的小人儿。
“过年嘛，总要有点仪式感。”顾随云一边把红包挂上金桔树，一边絮絮叨叨，“我以前一个人，过年就窝在画室里，听着外面的鞭炮声，也挺没意思的。今年不一样了！”
沈磐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软成一片。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顾随云的腰，下巴搁在他瘦削的肩上，低声说：“今年是不一样。”
（年货市场）
第二天，顾随云拖着沈磐去了人山人海的年货市场。沈磐对“热闹”的地方本能地有些抗拒，但看着顾随云像条灵活的鱼在人群中穿梭，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样子，那点不适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始终保持着警惕，一只手虚扶着顾随云的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你看这个！”顾随云在一个卖手工灯笼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对做工精巧的走马灯。
“嗯，买。”
“还有这个腊肉！我们买一点回去蒸着吃！”
“好。”
“沈磐你看！那边有卖春卷皮的！我们买点回去自己包吧？我还没包过呢！”
“……好。”
最终，沈磐手里提满了大包小包。他看着顾随云宝贝似的捧着一把细长的仙女棒，眼神无奈，却带着纵容。
（守岁）
年三十晚上，公寓里充满了食物的香气。沈磐主厨，做了清蒸鱼、红烧肉几个硬菜，动作利落精准；顾随云打下手，贡献了一道造型抽象、但色彩搭配极具美感的水果拼盘。
窗外偶尔有遥远的烟花绽开。他们碰杯，杯子里是顾随云坚持要喝的、度数很低的桂花酿。
“新年快乐，沈磐。”
“新年快乐。”
简单的祝福，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动人。这是他们第一个一起守岁的年。
临近午夜，顾随云心心念念的环节终于到了。两人裹着羽绒服来到阳台。冬夜的空气清冷，顾随云点燃一根仙女棒，细小的金色火花立刻“刺啦”一声迸射出来，在他手中欢快地跳跃闪烁，映亮了他带笑的眼睛。
“给你！”他把燃烧的仙女棒塞到沈磐手里。
沈磐握着那根小小的、发出噼啪声响的火树银花，有些笨拙地举着。很多年没有碰过这种东西了。冰冷的夜风里，这点微弱而温暖的光，却仿佛有驱散一切阴霾的力量。
“沈磐，许愿啊！过年放烟花的时候许愿最灵了！”顾随云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喊道。
沈磐看着他在火花映照下格外生动的脸，心中一片宁静。他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
“你许了什么愿？”顾随云凑过来，好奇地问。
沈磐没有回答，只是在零点的钟声敲响、远处传来更密集的鞭炮声时，俯身，在他被冻得微凉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
“愿望是，”他在他唇边低语，声音被淹没在鞭炮的轰鸣里，却又清晰地传入顾随云心底，“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顾随云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伸手紧紧抱住他，在震耳欲聋的迎新声中大声回应：
“准了！”
阳台的金桔树上，那些手绘的红包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屋内的餐桌上，还残留着年夜饭的余温。这是一个充满了墨汁、金粉、油烟和仙女棒味道的春节，混乱，嘈杂，却无比真实和温暖。
这是他们的新年，也是他们共同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