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门洞里一片漆黑,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尿臊味,一道歪歪扭扭的铁制楼梯通向更深的地下,仿佛巨兽贪婪张开的口。
下面就是秦老头说的地下三层。
江续深吸一口充满污浊气味的空气,踩上了那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楼梯。
楼梯向下延伸,光线愈发昏暗,只有几盏摇曳不定,不知用什么油脂点燃的壁灯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压抑的咳嗽声,含糊的呓语,还有某种低沉的,持续的摩擦声从深处传来。
下到第三层,眼前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用破木板,铁皮甚至塑料布隔出来的房间,门帘肮脏不堪。
走廊尽头,似乎有一点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明灭,同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
江续朝着那点红光走去,越靠近,越能闻到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混合了劣质烟草和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老烟枪?”
江续在距离那红光几步远的地方,终是停了下来,开口低声问道。
咳嗽声戛然而止,那点红光被一只枯瘦如柴满是污垢的手拿起,一张隐在黑暗中布满褶皱的脸庞,被微弱的火星照亮了一瞬。
那是一双异常明亮,却浑浊不堪的眼睛。
“谁?”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青囊坊,秦先生让我送东西来。”
江续拿出那个油纸包裹。
闻言,那只枯瘦的手伸了过来,接过包裹,迅速拆开一角嗅了嗅,似乎很满意。
随即,将一张不知写着什么的皱巴巴纸条塞给了江续,随即挥挥手,示意他快走,似乎多一秒都不愿意被人打扰。
那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甚。
江续捏着回执,不敢多留,立刻转身沿着原路返回,直到重新踏上那吱呀作响的铁楼梯,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楼梯出口时,异变突生!
上方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声。
“巡逻队临检!下面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
“妈的,又是这鬼地方,肯定藏了违禁品!”
糟了!江续心头一紧。
若是被巡逻队堵在这鼠穴巷地下,搜出身上秦老头让送的古怪东西,局面可就不好玩了。
他可是早就听说巡逻队抓人,根本不需要证据,敲诈不到油水就直接扔去矿坑当苦力!
他下意识地想退回地下,但下面根本无处可躲,可脚步声已经顺着楼梯下来了。
情急之下,江续目光扫过楼梯侧壁,那里有一个锈蚀破裂的管道缺口,似乎是旧时代通风或排污系统的遗迹,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更难闻的气味,但空间似乎不小。
没有时间犹豫,他猛地侧身,挤进了那狭窄肮脏的管道缺口。
破碎的金属边缘刮擦着他的皮肤和衣服,但江续死死的咬住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几乎在他藏好的瞬间,几道粗壮的手电光柱就扫了下来,伴随着皮靴踩踏楼梯的沉重声响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真他妈臭”
“搜,仔细搜!肯定有好东西”
“哎哟,军爷,行行好,我们这都是苦命人啊……”
不时有哀求声响起,随即被粗暴地打断。
巡逻队开始逐个房间搜查,翻箱倒柜,不断传来打砸声和哭喊声。
手电光柱几次从江续藏身的管道口扫过,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他挤在管道深处的后背,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用手摸索了一下,那似乎是一个半埋在淤泥和废弃物中,材质奇特的金属盒子,不大,但异常沉重,表面刻着模糊不清的纹路。
外面的搜查声和喧闹声持续着,江续的心跳如鼓,一方面恐惧于被发现的危险,另一方面,手下这个冰冷的金属盒子却莫名地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鬼使神差地,他用力将那盒子从淤泥中抠了出来,也顾不上肮脏,迅速塞进了自己怀里,紧贴着那张皱巴纸条。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巡逻队似乎一无所获,亦或是捞够了油水,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江续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如同虚脱一般,艰难地从管道缺口中爬了出来,浑身沾满了恶臭的污秽。
他一秒都不敢停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楼梯,冲出鼠穴巷,直到重新回到相对明亮的巷道,这才扶着一面满是涂鸦的残破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怀里的金属盒子冰冷而沉重,提醒着他刚才那匪夷所思的遭遇是真实的。
他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压低了破帽子的檐边,快步朝着青囊坊的方向返回,必须尽快把回执交给秦老头。
然而,就在他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时,前方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和金属碰撞声,让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江续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南燎城军团制式底层作战服的年轻士兵,此刻浑身浴血,脸色苍白的背靠着墙壁,艰难地用一把崩了口的长刀支撑着身体。
他的作战服有多处撕裂,鲜血不断渗出,显然受了重伤。
而在士兵面前,三个穿着破烂,面目狰狞,手持简陋武器的流浪汉,正呈半包围状,一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芒。
“把…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一个流浪汉嘶哑地威胁着,有些气虚,但目光死死盯着士兵腰间一个沾着血污的皮袋子。
那士兵虽然重伤,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啐出一口血沫,声音因痛苦而嘶哑,却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气。
“军团……物资,你们也敢……碰?!”
“军团?呵……在这外城死角,杀了你,谁又知道?”
另一个流浪汉眼里露过一丝顾虑,但很快消失,狞笑着挥舞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猛地扑了上来!
士兵咬牙挥刀格挡,但伤势太重,动作慢了半拍,铁棍擦着他的手臂划过,带出一溜血花,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
另外两个流浪汉见状,也同时扑了上去。
眼看这落单的士兵就要命丧于此。
江续看着这一幕幕,心脏再次收紧,军团士兵……物资……杀戮……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袖手旁观,是最安全的选择。
但毫无疑问,这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或许能最低成本,最快速度接触到军团,接触到异者世界的机会。
而且,那士兵眼中的不屈和硬气,莫名地触动了他,所以他心中下了决定。
就在一个流浪汉的砍刀即将劈中士兵脖子的瞬间,江续猛地从拐角冲了出去,他没有武器,只能将全身的重量和速度集中起来,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向那个持刀流浪汉的侧腰。
“砰”
那流浪汉猝不及防,被撞得惨叫一声,向侧面飞了出去,砍刀也脱手咣当落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另外两个流浪汉的攻击下意识地一顿。
那重伤的士兵也惊讶地看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浑身脏污看似瘦弱的少年。
“妈的,哪来的小杂种?找死”
反应过来的另外两个流浪汉勃然大怒,立刻调转目标,扑向江续!
江续头皮发麻,他旧伤未愈,完全是凭着一股狠劲和求生的本能猛地弯腰,抓起地上一把混合着污水的沙土,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流浪汉脸上狠狠扬去。
“啊,我的眼睛!”
那流浪汉猝不及防,被沙土迷了眼,顿时惨叫着捂脸乱窜。最后一个流浪汉见状,眼神一狠,手中的匕首直刺江续心,速度极快。
江续根本来不及躲闪,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名重伤的士兵不知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猛地将手中那把崩口的长刀投掷了出来。
长刀划破空气,精准地贯穿了那个持匕流浪汉的胸膛,力道之大,带着那人踉跄几步,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现场瞬间死寂,被沙土迷眼的流浪汉还在惨嚎,被撞倒的那个人这时才挣扎着爬起来。
他看到了同伴惨死和士兵那虚弱却依旧凶狠的眼神,以及旁边这个不知底细,下手狠辣的少年,顿时吓破了胆,怪叫一声,搀起那个还在捂眼惨嚎的同伙,连滚爬爬地逃跑了。
小巷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江续瘫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那具还在汩汩冒血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苍白。
他毕竟是在蓝星长大的,对于这些最原始的,如此近距离且直观的看到,难免会有生理性反应。
那士兵也耗尽了力气,沿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鲜血还在不断渗出,眼神开始涣散。
江续强忍着不适,爬了过去:“你……你怎么样?”
士兵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皮袋……送回……外城……西四区……巡逻哨所……赵……”
话未说完,头一歪,彻底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