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雨，总带着股洗不掉的厚重。
苏然站在红叶楼后院，看着地上那枚被踩碎的枫叶香囊，粉末混着雨水晕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小纸条——上面用朱砂画着皇陵的简易地图，一个红圈标在“玄武门”西侧的排水道入口。
“他故意留下的。”林婉儿撑着伞走来，脸色已恢复了些血色，“枫先生想引我们去皇陵，就像猫捉老鼠，享受玩弄猎物的过程。”
苏然将纸条收好，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但他没算到小石头的皮影。”
那半张皮影上的阵图，恰好标注着皇陵地宫的机关分布，“皮先生当年定是探过皇陵，才会把阵图藏在皮影里。”
两人回到驿站时，小石头正抱着那半张皮影打盹，烛火映得他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听到动静，他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把皮影藏进怀里：“苏大哥，林姑娘，你们回来了？”
“这皮影对你师父来说，很重要吧？”林婉儿坐在他对面，轻声问道。
小石头点点头，眼圈泛红：“师父说，这是他欠一位故人的，必须亲手还回去。他还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我把皮影交给枫先生……现在看来，他是被枫先生骗了。”
苏然取出那张皇陵地图：“你可知这排水道入口？”
“知道！”小石头眼睛一亮，“我去年跟着商队送药材时，在皇陵附近迷路过，看到过那个排水道，入口被块大青石堵着，上面刻着‘玄武’二字。”
次日凌晨，三人借着夜色潜入皇陵外围。
玄武门西侧的城墙下，果然有块丈许高的青石，上面的“玄武”二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
苏然用短剑撬开石缝，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滴答”的水声。
“里面有瘴气。”林婉儿取出三个香囊，里面装着解毒的草药，“带上这个，能抵挡一时。”
排水道狭窄而潮湿，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脚下的石板滑腻不堪，不时能踢到散落的白骨。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开阔起来，出现一个岔路口，左侧的通道飘着淡淡的雾气，右侧则传来隐约的歌声。
“歌声？”小石头吓得往苏然后退了退，“这地方怎么会有人唱歌？”
林婉儿侧耳细听，那歌声咿咿呀呀的，像是孩童在哼唱，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是‘安魂曲’，邪影教用来安抚冤魂的调子。枫先生在故意引我们往右边走。”
苏然却盯着左侧通道的雾气：“你看那雾气里的影子。”
火光映照下，雾气中竟浮现出无数人影，都穿着破烂的宫装，姿态扭曲，像是在跳舞。
“是殉葬的宫女。”他沉声道，“皇陵建成时，有百余名宫女被活活封在这里，怨气不散，才会化作虚影。”
他从怀里掏出墨玉牡丹，玉佩的白光瞬间驱散了部分雾气：“左侧是通往地宫的正道，枫先生想用右侧的歌声引开我们，让我们掉进他设的陷阱。”
三人沿着左侧通道前行，雾气越来越浓，宫女的虚影也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她们脸上的血泪。
小石头吓得捂住眼睛，却听到苏然低喝一声：“别睁眼！她们在吸活人的阳气！”
林婉儿连忙取出三张符纸，用火折子点燃，符纸化作金色的火焰，将虚影烧得连连后退。
“快走！符纸撑不了多久！”
通道尽头，是一扇紧闭的石门，上面刻着与皮影阵图相同的符号。
苏然将皮影贴在石门上，皮影与石门上的符号瞬间重合，发出“咔哒”的声响，石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座巨大的地宫，中央停放着一具金丝楠木棺椁，四周的墙壁上嵌着无数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陶俑，陶俑的脸上竟都刻着蝙蝠符号。
“这些陶俑里封着冤魂。”林婉儿走到一个格子前，陶俑的眼睛是空的，里面塞着一缕黑色的头发，“是枫先生用活人炼制的‘俑魂’，数量正好是九百九十九个，加上我们，就能凑齐千魂。”
话音未落，棺椁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棺盖“吱呀”一声被顶开，里面竟空无一人，只有个青铜盆，盆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腥气。
“是血！”小石头失声喊道，“这盆里的血在动！”
果然，那血液像是有生命般，顺着棺椁的缝隙流到地上，在青砖上汇成一个巨大的蝙蝠阵图，与洛阳窖的阵图一模一样。
“他想用皇陵的地脉之气，配合千魂，开启幽冥狱的另一道门！”苏然终于明白过来，“枫先生不仅是影主的弟子，他还想完成影主没做完的事，甚至……超越他！”
地宫的穹顶突然传来“轰隆”的声响，无数碎石落下，将石门封死。
枫先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得意的狂笑：“苏然，林婉儿，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现在，你们就是第一千个祭品！”
随着他的话音，四周的陶俑突然裂开，里面的冤魂化作黑气，朝着三人扑来。
那些黑气在空中凝聚成蝙蝠的形状，尖啸着撕咬，所过之处，青砖都被腐蚀出一个个小孔。
“用玉佩！”林婉儿喊道。
苏然将墨玉牡丹抛向空中，玉佩的白光暴涨，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三人护在中央。
黑气撞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无法侵入分毫。
“没用的！”枫先生的声音带着疯狂，“这地脉之气源源不断，你们的玉佩迟早会耗尽阳气！等千魂归位，我就能成为新的影主，统治整个江湖！”
他的话音刚落，地宫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动，一个身穿黑衣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泥土，正是之前在昆仑见过的守山人！
“孽徒！你可知罪！”守山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枫先生的笑声戛然而止：“师父？您不是在昆仑闭关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若不来，你就要把皇陵变成第二个幽冥狱了！”守山人举起拐杖，杖头突然弹出一把短剑，“当年我收你为徒，是希望你能改过自新，没想到你比影主还要执迷不悟！”
原来，枫先生竟是守山人的亲传弟子，五十年前因觊觎影主的邪术秘籍，被逐出师门，从此投靠影主，暗中培养蝠阁势力，妄图有朝一日取而代之。
“改过自新？”枫先生突然狂笑，“您当年若肯把完整的阵图给我，我何至于沦落到今天！影主能做的事，我凭什么不能做！”
他挥手召来更多的黑气，凝聚成一把巨大的蝙蝠刀，朝着守山人劈去。
守山人身形虽老，动作却极快，拐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避开攻击，短剑直刺枫先生的胸口。
两人在蝙蝠阵图上缠斗，黑气与剑光交织，打得难解难分。
苏然趁机让林婉儿和小石头去破坏青铜盆里的血液——那是阵图的核心，只要毁掉血液，阵图就会失效。
林婉儿掏出匕首，正要刺向青铜盆，却见枫先生突然一掌拍向守山人，同时分出一股黑气，缠向林婉儿的手腕。
守山人大惊，扑过去挡在林婉儿身前，黑气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膛。
“师父！”枫先生失声惊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守山人却笑了，咳出一口血，滴在青铜盆里：“我欠你师父的……今天终于还清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拐杖插入青铜盆，盆中的血液瞬间沸腾起来，化作无数血珠，消散在空气中。
蝙蝠阵图失去血液的滋养，渐渐淡化，陶俑里的黑气也随之消散。
枫先生看着守山人的尸体，又看着苏然手中的墨玉牡丹，突然瘫倒在地，眼神空洞。
地宫的石门在此时缓缓打开，晨光从外面照进来，驱散了最后的黑暗。
苏然看着瘫倒在地的枫先生，看着守山人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因执念而起的纷争，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小石头抱着那半张皮影，蹲在守山人尸体旁，泪水无声地滑落。
林婉儿走到苏然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地宫的寒意。
“结束了吗？”她轻声问道。
苏然望着晨光中的皇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邪影教的余党或许还在，但至少此刻，幽冥狱的阴影暂时散去了。
三人走出排水道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长安城的钟声响起，悠远而肃穆，仿佛在为逝去的亡魂送行。
苏然回头望了一眼皇陵的方向，那里的黑暗已被晨光吞噬，只留下无尽的寂静。
他知道，江湖路远，奇案或许还会再有，但只要心中有光，便无惧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