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个矮人开设的武器摊前停留许久,摊位上摆满了各种冷兵器,从粗糙的砍刀到做工精良的战斧,一应俱全。
矮人摊主抱着胳膊,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顾客,却并不主动吆喝。
江续看中了一把长度适中,带有放血槽的匕首,看起来颇为锋利:“这个怎么卖?”
矮人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两颗赤铜,不二价,矮人工艺,够你用一辈子。”
江续犹豫了一下,这价格远超预期,还是放弃了,他需要留点钱买别的。
最终,他在一个人类老头摊上,用五颗灰石买了一把磨得飞快的剔骨刀,虽然简陋,但足够锋利,便于隐藏。
他又用一颗铁晶,从一个眼神狡黠的星眷者手中,买了三枚据说拉开引信能释放强光和刺耳噪音的闪鸣球,用于关键时刻脱身。
正当他揣好新买的东西,准备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时,前方突然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妈的!敢拿次品糊弄我们毒蛇帮”
“放屁!这批货明明没问题,是你们想黑吃黑”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两拨人马在一个较大的帐篷前猛地推开摊子,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剑和甚至是些粗糙的自制手枪。
那是毒蛇帮和另一个不知名帮派,因为交易纠纷彻底撕破了脸。
“干死他们!”
“杀!”
一时间怒吼声,刀剑碰撞声,枪声,混杂着围观者的惊叫哭喊声,瞬间将这片区域变成了战场。
人群像炸开的蚂蚁窝,疯狂向四周推挤奔逃,试图远离这突如其来的火并。
江续被巨大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后倒退,他拼命想稳住身形,却根本无力对抗这恐慌的洪流。
“砰”
混乱中,不知谁撞翻了一个燃烧的油桶,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引燃了附近的帐篷和货物,浓烟滚滚。
尖叫声更加凄厉,人群更加疯狂。
江续被挤得东倒西歪,后背狠狠撞在一处看似坚固的岩石墙壁上,就在他以为要被踩踏之际,那面岩壁竟猛地向内一陷!
这竟是一个极其隐蔽,用粗糙岩石伪装的活板门。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失去平衡,惊呼一声,顺着门后一道陡峭向下的斜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不知撞了多少下,身子终于重重摔落在平地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江续咳嗦着撑起身,他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更加阴暗,空气混浊不堪的空间。
耳边时刻充斥着一种狂暴到前所未有的声浪,那是一种无数人歇斯底里的呐喊,咆哮,嘶吼混合在一起近乎疯狂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汗臭味和一种劣质兴奋剂的酸臭。
他茫然四顾,瞳孔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角斗场!
中央是一个用粗大铁笼围起来,高出地面的圆形石台,也就是所谓的擂台。
台上,两个身影正在殊死搏杀,一个是身材壮硕满脸疤痕的人类,另一个竟是皮肤呈石灰色,额头生有独角的亚人。
人类手持一柄链锤,狂吼着挥舞,亚人则凭借灵活的身手和尖锐的爪牙闪避扑击,每一次碰撞都溅起血花。
擂台四周,是层层拔高拥挤不堪的看台,上面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看客,人类占多数,但也有矮人,甚至少数精灵和植语者。
他们无一例外,眼神狂热,面容扭曲,挥舞着拳头或手中的赌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撕碎他!石蛮子”
“爆他的头,独眼,老子押了你十颗铁晶!”
“杀!杀!杀!”
灯光聚焦在擂台上,将上面的血腥搏杀清晰地投射到每一个疯狂的眼眸中。
江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浑身冰冷,他听说过死亡格斗,但亲眼所见,其残酷和疯狂远超想象。
这根本不是竞技,这是最原始野蛮的屠杀。
就在这时,擂台上形势突变,那石肤亚人一个敏捷的翻滚,躲过链锤的重击,猛地扑到人类壮汉身后,尖锐的爪子狠狠刺入其颈侧。
鲜血顿时如同喷泉般涌出,人类壮汉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眷恋,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吼!”
石肤亚人举起沾满鲜血和脑浆的爪子,向着周围疯狂的观众发出胜利的咆哮。
观众席瞬间爆发出更加狂热的欢呼和咒骂!
几个穿着黑色皮围裙,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迅速上台,像拖死狗一样将尸体拖了下去,留下擂台上一道刺目的血痕。
另有人提着水桶,粗暴地冲洗着台面,为下一场杀戮做准备。
江续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他扶着一根冰冷潮湿的石柱,才勉强没有吐出来,生命在这里,贱如草芥,只是供人发泄和赌博的工具。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擂台正对面最高处,那里有一个用厚重幕帘隔开的独立看台。
幕帘缝隙中,隐约可见几个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身影,正冷漠地俯视着下方的血腥表演,旁边似乎还有人拿着本子在记录着什么。
军方的人……
小豆子说过,只有在这里打出名堂,才有可能被军方看上。
用无数条人命,去博取那渺茫到极致的机会?
江续只觉得通体冰寒,他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但绝不会是以这种方式。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挣扎着,循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找到那道隐蔽的斜坡,手脚并用地向上爬,身后的狂热嘶吼和血腥味就像噩梦般追赶着他。
终于,他狼狈不堪地从那个活板门中爬了出来,重新回到黑市混乱的巷道。
外面的火并似乎已经平息,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无人理会的尸体,浓烟尚未散尽。
他踉踉跄跄地向外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脑海中不断回闪着擂台上那双绝望的眼睛和飞溅的鲜血。
江续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远离那片令人作呕的区域,周围景象稍微正常了一些,这才扶着一面斑驳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喘息干呕,脸色苍白如纸。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贴近过他,江城覆灭是宏观的,遥远的恐怖,而刚才那擂台上的杀戮,是微观的,血淋淋发生在眼前的残酷。
“喂!你没事吧?”
一个略带熟悉感,清脆女声在旁边突然响起。
江续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去,只见苏丫头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一个布袋,似乎刚采购完东西,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和担忧看着他。
她今天换了一身更利落的粗布衣裤,头发依旧扎成麻花辫,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
“是……是你?”
江续记起了前几日替自己解围的那女子,稍稍放松了警惕,但声音依旧沙哑。
苏丫头走近几步,看着他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以及身上沾染的污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眉头蹙起。
“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刚从碎颅巷那边出来?”
她语气肯定,显然对那片区域的危险心知肚明。
江续苦笑一下,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遇到麻烦了?”
苏丫头看了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她带着江续拐进旁边一条相对干净些的死胡同,从随身水袋里倒出一点水递给他。
“喝点水,缓口气,是碰上黑吃黑了还是撞见巡逻队清场了?”
江续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冰凉的水稍微压下了喉间的恶心感。
他犹豫了一下,避重就轻道:“碰到两个帮派火并,不小心被卷进去了,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苏丫头了然地点点头,撇撇嘴:“碎颅巷就那德行,三天两头出事儿。算你运气好,没把命丢里面。”
她打量了一下江续,眼神锐利。
“看你这样子,伤才好没多久,就跑去那种地方淘货?秦爷爷那活儿不够你干的?缺钱还是缺家伙事?”
面对她连珠炮似的发问,江续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觉到苏丫头并无恶意,反而有种外城人罕见的爽直和些许……仗义。
“想买点防身的东西”
他最终老实回答:“惹了点麻烦,黑石帮的人一直在找我。”
“黑石帮那群地老鼠?”
苏丫头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帮派看不上眼。
“确实麻烦,不过你待在秦爷爷那儿,他们一般也不敢太放肆,老头虽然怪,但在这片还有点薄面。”
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一阵若有所思,好似演作般拍了拍额头。
“对了,说起来,你身手怎么样?”
江续一愣:“以前在江城是预备役,学过点基础。”
“预备役?难怪”
苏丫头眼睛微亮:“会用枪吗?胆子大不大,怕不怕出城?”
“出城?”
江续心中一凛,废土荒野,那是异兽的巢穴,死亡的代名词,除了军团和大型聚居点的正规运输队,普通人出去几乎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