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出城”

苏丫头压低了声音，表情认真起来：“我哥苏厉，驼铃运输队队长，最近缺人手。”

“上次跑货不少弟兄被钻地虫伤了腿，这眼瞅着下一趟活儿马上就要出发，去西南边的一处旧时代聚居点遗迹，路线还算熟，风险有，但收益也不错。”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临时搭把手？跑一趟回来，按规矩分钱，至少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颗赤铜跑一趟货？这报酬相当丰厚了，远比在青囊坊打杂赚得多。

而且运输队常年在外行走，见识广博，或许还能打听到更多关于异兽，甚至关于如何成为异者的信息。

但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荒野的异兽，变幻莫测的天气，可能存在的掠夺者……任何一样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江续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青囊坊的安稳但卑微，黑石帮的威胁，死亡格斗场的刺激，对力量的渴望，以及身无长物朝不保夕的现状。

留在外城，他可能永远无法摆脱底层的挣扎，不知何时就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角落。

而出去虽然危险，却能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甚至搏出一线生机。

他看着苏丫头明亮而带着期待的眼睛，又想起那冰冷幕帘后的军方目光和擂台上飞溅的鲜血。

一股豁出去的冲动猛地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压入心底，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好，我干！”

决心已下，便再无回头路。

江续跟着苏丫头，穿过愈发杂乱无章的外城巷道，朝着边缘区域走去。

越靠近巨壁，空气中的尘霾似乎越发浓重，来自内城的辉煌灯火被高墙彻底隔绝，只剩下外城自生自灭的昏暗与喧嚣。

巨大的阴影投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他们在一片相对开阔，用废旧车辆和铁丝网粗略围起来的场地前停了下来。

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物流集散地，停放着几辆经过粗暴改装，覆盖着厚重装甲板的运输卡车和加装了重机枪的越野皮卡。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柴油味，牲畜的臊味以及汗水的酸味。

许多衣着褴褛但动作麻利的工人正在紧张地忙碌着，将一箱箱货物搬运上车固定。

这里的气氛与青囊坊的死寂，碎颅巷的疯狂，劳力市场的麻木都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临战前粗粝而高效的秩序感。

“哥！看我带谁来了？”

苏丫头挥起手臂，朝着场地中央一个正拿着清单核对货物的高大身影喊着，随即跑了过去。

那人闻声转过头，他约莫三十出头年纪，肤色黝黑，面容刚毅，线条硬朗如斧劈刀削，下巴上带着青黑色的胡茬，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修补的旧式军团作战服，外面套着一件磨得油亮的皮夹克。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从手腕到肘部，包裹着一层似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金属支架，手指活动间能听到极其细微的机械传动声。

男人的眼神锐利而沉稳，带着久经风沙磨砺的沧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他就是驼峰运输队的队长，苏厉。

苏丫头，也就是苏瑶停在他肩膀旁，踮起脚尖叽叽喳喳在他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随即，苏厉的目光落在江续身上，如同实质般上下扫视，带着审视和评估的意味，并未因妹妹的介绍而立刻显得热情。

“苏队长”

江续不卑不亢地点头致意，尽量让自己站得笔直，显露出一些预备役留下的痕迹。

“江城来的？”

苏厉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轮摩擦。

“是，预备役”

“会用哪些枪，开过车吗，简单的机械故障能不能处理？”

问题直截了当，全是实用技能。

江续深吸一口气，将原主记忆中的知识迅速过了一遍：“制式步枪，手枪基础操作和维护没问题，驾驶学过，但只开过训练车。”

“至于简单的机械故障，跟队里的老师傅学过点皮毛，换轮胎，处理油路堵塞还行。”

他谨慎地回答，没有夸大。

苏厉没显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朝旁边一辆卡车的轮胎抬了抬下巴：“去，检查一下那辆车的右后轮，看看气压和磨损情况。”

这是考较，江续没有犹豫，走到那辆布满尘土的重型卡车旁。

他先是蹲下身，仔细观察轮胎花纹的磨损程度，用手指按压感受橡胶的硬化情况，然后又从车斗工具袋里找出气压表，熟练地接上气门芯测量。

“胎压略低，标准值应该是8.5个压，现在只有7个，磨损集中在内侧，可能悬挂有点问题，长途负重跑需要调整一下。”

他站起身，平静地汇报。

苏厉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但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嗯。还算有点基础，丫头说你能打？黑石帮那几个瘪三，你收拾的？”

“谈不上收拾，情急之下自保而已。”

江续不禁有些意外，她怎么知道的？

“行了哥，人我给你找来了，底子也摸了，算帮上你了吧？”

苏丫瑶插话道，脸上带着笑，语气亲昵，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精明的计算。

拉来一个有点底子，急需用钱又惹了麻烦的人，对运输队来说成本低，好用，而且容易控制。

苏厉没理她，继续对江续道。

“跑一趟西南77号废墟，路线熟，但荒野上没有绝对安全，规矩很简单，听话，卖力，遇到危险不准怂，不准扔下货物自己跑。”

“活着回来，按贡献分钱，死了残了，抚恤金十颗灰石，一次性结清，干不干？”

话说的很直白，直接把最核心的问题都摆了出来，条件苛刻，但江续没有第二个选择。

“干”

“好”

苏厉从腰间摸出一个脏兮兮的铭牌扔给他：“暂时算你入队，去找老卡，领一套旧装备，熟悉一下车辆，明天凌晨四点，准时在这里集合。”

“是”

江续接过铭牌，入手冰凉。

苏瑶笑嘻嘻地拍了拍江续的肩膀：“放心吧江续，我哥面冷心热，明天我也会跟着去，你好好准备，我先去查查物资。”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堆放货物的仓库方向，脚步轻快，仿佛刚才引荐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续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了然，在这废土世界，纯粹的善意是奢侈品，利益捆绑才是常态。

苏瑶的热情，是建立在他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的。

他按照指示，找到了正在检修车辆发动机的老卡，一个满脸油污，少了只耳朵还脾气暴躁的老头，是队里的机械师。

他没好气地扔给江续一套散发着汗臭和机油味的旧作战服，一双磨得快平底的靴子，一把老旧的制式手枪和两个压满子弹的弹夹。

“小子，算你走运，还能捡到桑吉留下的家伙事儿。”

老卡嘟囔着，指着旁边一辆看起来最破旧的卡车：“喏，那辆老瘸腿以后归你负责开，我坐副驾，路上听我指挥！出了问题，老子把你塞进发动机里当燃料。”

江续默默地换好衣服，将手枪插在腰后，他走到那辆代号“老瘸腿”的卡车旁，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

里面空间狭窄，各种仪表盘多有损坏，座椅弹簧都露了出来，但他却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原主记忆中的驾驶知识如同本能般苏醒，他仔细检查着操纵杆，仪表，油门刹车，尝试着启动了一下引擎，听着那粗重但还算平稳的轰鸣声，心中稍定。

接下来的时间，他跟在老卡屁股后面，熟悉车队每辆车的状况，帮忙固定货物，学习着车队行进的简单信号和规矩。

运输队里其他成员也陆续到来，有沉默寡言的神枪手，有大大咧咧喜欢吹牛的重机枪手，还有几个和苏丫头一样负责杂务和警戒的年轻人。

他们对江续这个新来的，态度大多冷淡而疏远，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这是一个靠实力和信任说话的地方，他暂时还是个外人。

傍晚，物资清点完毕，车辆检修妥当。

众人在空地点起篝火，架起大锅，煮着混合了肉干和变异土豆的浓稠糊糊，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有人开始低声聊天，擦拭武器。

江续端着一碗糊糊，走到独自坐在一个弹药箱上擦拭着手中一把军团制式步枪的苏厉旁边。

“苏队长”

他低声开口。

苏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擦枪，他擦拭枪管的动作异常熟练稳定，那条金属义肢的手指灵活得令人惊叹，每一个凹槽和缝隙都不放过。

“这次去的77号废墟，或者更西南的方向”

江续斟酌着词语：“您听说过最近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吗？比如……特别强大的异兽活动迹象？”

他试图旁敲侧击地打听江城覆灭的可能线索。

苏厉擦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江续：“你想问什么？”

江续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他没有退缩：“我从江城来，那座城没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不是你该打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