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厉猛地打断他,声音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废土上每天都有聚居点消失,每天都有很多人死!”
“原因很重要吗?”
“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能报仇还是能改变什么?”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远超江续预料。
“我想知道真相!”
江续本能的握紧了拳头,江城的覆灭太快了,快到就连驻守分军团都没有察觉反应,更别提普通人的处境。
“真相?”
苏厉嗤笑一声,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恐惧,有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真相就是,有些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也不是靠几把枪,几个人就能对抗的,你以为军团不想弄清楚?但有些代价,付不起!”
他突然又平静了下来,只是有些沉默的扯开自己皮夹克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仿佛被某种强酸或能量灼烧过,至今仍在微微蠕动的狰狞伤疤。
“看见了吗?这就是好奇的代价,老子当年在军团侦察连,最好的兄弟都折里面了,就为了看一眼那鬼东西的影子,可连它到底是什么都没看清!”
江续倒吸一口凉气,那道伤疤散发出的微弱能量残留,让他体内的蚀骨蜈毒素似乎都躁动了一下。
苏厉猛地拉上衣领,遮住伤疤,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忘了江城,忘了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
“想活命,就老老实实跑运输,赚你的钱,其他的,别问,别想,否则,下次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完,不再看江续一眼,将擦好的步枪咔哒一声上膛,起身离开,背影决绝而孤寂。
江续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
苏厉的反应几乎证实了他的猜测,江城的覆灭绝非意外,一定存在着某种极其恐怖,连军团都讳莫如深的东西。
而苏厉,不仅知道,甚至可能亲身经历过类似的恐怖,他那条义肢和那道伤疤,就是明证!
异者,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仍然建立不了绝对秩序,他们究竟面对着怎样的敌人?
这个念头让江续不寒而栗,却又更加灼烧起他对力量的渴望。
南燎外城的夜,从未真正沉睡。
只有在凌晨这至暗的时辰,喧嚣才如潮水般暂时退去,留下一种被压抑到极致令人心悸的死寂。
寒风卷着不知从何处带来的灰烬和沙尘,呜咽着穿过狭窄的巷道,拍打着摇摇欲坠的窗板。
青囊坊内,最后一盏油灯的火苗投射出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断的光影。
江续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坊内,动作轻捷得与他此刻沉重的心跳截然相反。
他得赶在集合前,取点东西。
坊内充斥着令人头脑发胀的复杂气味,那是各种草药和化学试剂混合导致的。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熟门熟路地摸向里间,那个被秦老头视为禁脔的药材柜。
半月来的打杂并非全然无用,他早已摸清了老头大部分药剂的存放位置和大致效用。
江续需要那几瓶标注着骷髅头,见效极快的神经毒素或腐蚀剂,不需要多,一两瓶傍身即可。
往常的这个时间,秦老头应当早就睡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去偷毒剂的原因。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一个装着墨绿色粘稠液体的玻璃瓶时。
“哼,小子,半夜不睡觉,是想提前试试老夫新配的烂肠散效果如何?”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浓浓睡意和不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江续全身猛地一僵,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秦老头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里间门口,身上披着一件油腻的长衫,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鹰隼般锐利的光,正冷冷地盯着他。
“秦……秦先生”
江续喉咙发干,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说辞。
“手往哪儿伸呢?”
秦老头一步步走近,目光扫过那个毒剂柜,又落回江续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
“怎么?在黑市没淘到合用的家伙,就把主意打到老子这些宝贝上了,嫌命长?”
江续知道瞒不过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决定坦白。
“秦先生,我接了个活,天亮前要跟运输队出城一趟,想去77号废墟,想……想带点东西防身。”
“出城?!”
秦老头的声调猛地拔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随即转为暴怒:“你他妈是疯了还是活腻了?”
“就你这半吊子身子,刚捡回条命几天?蚀骨蜈的毒清干净了吗?还敢往废土里钻,77号废墟也是你能去的,你以为那是你家后院吗?!”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了江续脸上,老头的愤怒出乎意料地剧烈。
“老子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小子转头就要自己去喂异兽?”
“什么狗屁运输队,苏厉那个残废他给了你多少钱啊?值得你把命搭上”
秦老头骂得毫不客气,胸口剧烈起伏。
经过了半月的相处,老头对于这个做事认真不,勤奋肯干,脑子灵活又有想法的少年很是喜欢,虽然表面依旧严苛,但却有了分感情。
江续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他知道老头话虽难听,但却都是事实,可他别无选择。
“我不是需要钱,我要的是机会”
江续的声音低沉却坚定:“留在外城,我可能永远翻不了身,黑石帮的人也不会放过我,出去,虽然危险,但至少有机会。”
秦老头死死瞪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变幻,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物伤其类的悲哀。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江续,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半晌,他沙哑着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和认命般的语气骂道:“一个个都是这样,不知死活……”
他猛地回身,粗暴地打开那个毒剂柜,看也不看,从里面抓出几个小巧却厚实的金属罐子,狠狠塞到江续怀里。
“拿着,滚!”
江续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沉重,他低头一看,是三罐贴着手写标签的药剂。
一罐是墨绿色神经毒素,是熟悉的鬼哭藤萃取液,一罐是通体暗红色,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腐蚀血。
还有一罐是毫不起眼的灰白粉末,标签上只写着一个字——匿。
“鬼哭藤和腐蚀血,怎么用你知道,别蠢到把自己弄死。”
秦老头语气依旧恶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叮嘱:“那罐‘匿’,遇到对付不了的玩意儿,撒出去,能干扰大部分异兽的嗅觉和能量感知,或许能给你争取几秒逃命的时间。”
“就这点儿,老子攒了半年!”
江续握着这三罐沉甸甸的,足以瞬间夺走数条人命的毒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看向秦老头,张了张嘴:“秦先生,我……”
“滚蛋”
秦老头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像是要驱赶什么令人烦躁的苍蝇。
“别死在外面就行,要是能活着回来,工钱照旧!”
说完,他不再看江续,佝偻着背,重新走回黑暗的里间,仿佛只是起来喝了口水。
江续深深看了一眼老头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将三罐毒剂小心翼翼贴身藏好,转身大步离开了青囊坊。
坊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浓郁的草药味,在门后的黑暗里,隐约传来一声极轻,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带着无尽的苍凉。
凌晨三点五十分,南燎外城西侧,第三出口。
巨大的闸门如同洪荒巨兽的咽喉,沉默地矗立在高达百米的巨壁底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钢铁堡垒。
布满尖刺和放电装置的厚重合金门扇紧紧闭合,门上方是密密麻麻的射击孔和瞭望塔,探照灯的巨大光柱如同冰冷的利剑,反复扫射着门前一片被特意清空的、灯火通明的隔离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高压电流的嗡鸣声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数十名全身覆盖着暗红色重型动力盔甲,手持大口径能量步枪的军团士兵,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闸门两侧和上方的防御工事内,头盔下的扫描仪发出幽幽红光,警惕地监视着下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与日常巡逻的士兵不同,这里的守卫散发着真正经历过铁血厮战的精锐气息。
驼铃运输队的几辆车,在这片肃杀之地显得格外渺小和寒酸,队员们早已下车,接受着出口检查站的严格盘查。
“所有人员,出示身份铭牌!接受能量扫描”
“车辆货物,打开所有货箱,接受抽检!”
“武器报备!能量武器严禁携带出城,违令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命令声通过扩音器回荡在清冷空气中。
一个穿着军官制服面色冷硬的人,拿着检测仪器,挨个扫描队员们的身份铭牌和身体,检查是否携带违禁品或感染辐射病。
另一队士兵则粗暴地打开车队货箱,随机抽查里面的货物,大多是打算与废墟幸存者或小型聚居点交换的粮食药品,劣质燃料和工具。
苏厉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地配合着检查,并熟练的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递给那名军官。
军官掂量了一下,打开瞥了一眼里面黄澄澄的,比赤铜币更珍贵的黑钢币,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极淡的满意,挥挥手,示意货物检查可以适当宽松一些。
这就是夜晚出城的特殊费用,远比白天高昂,且需要用硬通货支付,这是军团默许的规则,用于补偿夜间值守和承担更高风险的成本。
江续感受着扫描仪划过身体时的微弱刺痛感,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
他贴身藏着的三罐毒剂和那把剔骨刀,无疑都是违禁品,幸好,那扫描仪似乎主要针对能量武器和高辐射物品,并未报警。
检查冗长而压抑,终于,在所有车辆和人员都被确认无误后,那名军官拿起通讯器,冷硬地报告。
“第三出口,驼铃运输队,检查完毕,准予放行,开启时限: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