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石听得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连我也被这描述震住了。数据库里那些模糊的图片,突然有了一丝荒诞的真实感。
“那时候,我也不叫司徒戾。”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我叫司徒文。”
他顿了顿,仿佛这个名字重若千钧。
“是个……拍电影的。”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语气有些古怪,像是自嘲,又像是感慨。“很多人看我的电影,很多人……认识这张脸。”
他再次抬手拂过脸颊,那一刻,我仿佛能透过眼前这张恐怖的脸,依稀窥见一个曾经英俊、张扬的影子。
“龙城科技……”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陡然变冷,像含着一块冰。“那时候,它就像……像空气,像水,无处不在。它造汽车,造房子,造我们用的每一件东西……也造梦想。”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尖锐的讽刺。
“他们找我,拍宣传片。宣传他们的‘美好未来’,宣传他们的……‘净土计划’。”司徒戾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脸上,那双浅色的瞳孔锐利得像刀子,“告诉你,小嫩芽,你们避难所里唱的那套赞歌,最早就是从我们嘴里念出来的台词。”
我心头巨震!净土计划?龙城科技的宣传?这和我在玩偶里发现的字条——“龙城是坏蛋”——对上了!
“他们把你捧上天,给你想要的一切。”司徒戾的声音变得空洞,“让你觉得,未来真的就像他们画的那张饼一样,金光闪闪。我甚至相信过……像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那时候,我有个女儿……叫珍妮。”提到这个名字,他声音里那点残存的坚硬,瞬间融化了一点点,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深可见骨的痛苦。“她很乖,眼睛亮亮的,像星星……”
他的叙述停了下来,握着金属小壶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连周围的风声似乎都变得哀戚。
我和高石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他。峡谷里只剩下他粗重起来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从溺水的回忆里挣扎出来,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刺骨,甚至比之前更甚。
“然后,‘那一天’就来了。”
“我记得很清楚……是珍妮的生日。我们在家里,给她办派对。蛋糕,气球……她穿着一条新裙子,笑得特别开心……”
他的语速加快了,带着一种噩梦重温的颤栗。
“然后……天就亮了。”
“不是太阳升起来那种亮……是那种……毁灭一切的、死白色的光!从窗户外面,猛地炸开!把一切都吞没了!”
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的灼热和冲击。
“玻璃碎了……房子在晃……到处都是尖叫声……我扑过去,想把珍妮护在身下……但是……”
他猛地停住,说不下去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痛苦和仇恨,几乎要溢出来。
答案不言而喻。核爆。大寂灭。
他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一切。
“再后来……”司徒戾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麻木的残忍,“我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没死成,但也算不得活着。像个幽灵,在这片他们亲手制造的废墟里,游荡了……不知道多少年。看着龙城科技的那帮杂种,躲进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铁罐头’,继续玩他们那些该死的‘实验’和‘计划’。”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再次死死盯住我怀里那个破碎的记事板,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迫切?
“现在,轮到你了,小嫩芽。”他沙哑地说,语气不容置疑,“告诉我,你是从哪个‘罐头’里出来的?你手里那个破烂……是不是跟‘龙吟三十三号’有关?”
龙吟三十三号!
他怎么会知道三十三号?!他甚至准确地说出了名字!
巨大的震惊让我几乎无法思考。他到底是谁?他的故事里,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他追问三十三号和这个记事板,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在我心神剧震,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瞬间——
司徒戾的脸色猛地一变!他那双一直半眯着的、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眼睛,骤然睁开,浅色的瞳孔在昏暗中缩成两个危险的针尖!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豹,猛地从石头上站了起来,目光如电,射向我们来的方向,峡谷的入口处!
“闭嘴!”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极度危险的紧迫感喝道。
我和高石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瞬间噤声,连呼吸都屏住了。
峡谷里,只剩下风声。
但仔细听……风里,似乎隐隐夹杂了一些别的、极其微弱的声音。
像是……引擎的轰鸣?还有……某种金属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噪音?
正在由远及近!
司徒戾那一声低喝“闭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切断了峡谷里所有的声音。我和高石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引擎声和金属摩擦声正从峡谷入口快速逼近!不是一辆,是好几辆,破锣似的噪音在峡谷里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
高石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怎……怎么办?他们人肯定很多!”
司徒戾脸上只有冰冷的冷静。他迅速扫过谷底和岩壁,像一台高速计算的机器。“慌什么。”他沙哑的声音稳定得可怕,“这‘商路’岔路多,够他们绕的。”
他猛地指向峡谷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裂缝。“你!”他指向高石,“带着这个累赘,”目光扫过我,“从那儿钻进去!里面有个废弃矿坑,藏好,等我信号!”
高石连连点头,又担心地问:“那……那你呢?”
司徒戾嘴角扯出一丝狞笑,反手抽出了腰间那把保养得锃亮、造型复古彪悍的左轮手枪。枪身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蓝光,巨大的枪管仿佛能吞噬一切。
“老子去给他们弄点响动。”他咔哒一声扳开击锤,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顺便,让‘送葬者’开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