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装修材料，只知道它很长——两米八，是我听见他和供货商打电话时说的；宽度我估摸着有一米二，或许多些，或许少些。我要是能估准，就不叫兰艳青了，估不准才正常。我也懒得问他宽多少，他本就够累的，我不想再让他多费口舌。其实这材料宽不宽、具体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它终究是跑进了我的文字里。
我平日里总把屁股粘在椅子上刷手机，看得两眼发花，连起身都觉得费劲。可当他把这材料拉回家时，我才真正见识到它的分量——货车轮胎被压得瘪了很多，车身都往下沉，明显超负荷了。那一刻突然觉得，他就像这辆货车，每天都在超负荷转动，从早到晚跑工地、对接活计，连歇口气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我跟你卸车去。”我开口说道，既想帮他搭把手，也想趁机活动活动——说不定多动动，还能掉几斤肉呢。
他没反对，直接把我拉到西边他干活的那栋楼。打开房门，他说：“咱先抬两块，你先把它们立起来。”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我几乎把全身力气都攥在手上，把材料抓得紧紧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口，生怕一松劲材料就掉下去。更糟的是，楼梯道里积了厚厚一层沙子，我穿的半高跟浅口鞋根本挡不住，沙粒顺着鞋口往里灌，硌得脚底很不舒服。好不容易抬完一趟，我赶紧坐在台阶上脱鞋倒沙子，倒出的沙粒哗啦啦落在地上，竟积了小半捧，连袜子上都沾着沙砾。“这么多沙子，又是你没清干净吧！”我忍不住抱怨。
“不是，是之前干活的人弄的。”他话音刚落，我才看清这一楼的楼梯——台阶被沙子盖得严严实实，连有三个台阶还是四个台阶都分不清。推沙子车在台阶上垫了块木板，怕压坏了木板，木板下倒了一车沙子。活干完，人累得散了架，哪还顾得上清扫，只留下这满楼道的沙子，成了我们的绊脚石。
抬第二趟时，我的手突然一滑，两块材料的角“吧嗒”一声磕在地上。“你小心点！”他的声音里带着急。“我知道了！”我慌忙把材料往上举，胳膊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用眼角死死盯着磕到地的那一角——万幸，没摔出痕迹。这材料都是厂商按尺寸定做的，数量刚好够这栋楼用，真要是摔坏了，不仅得重新下单等货，还得耽误工期，麻烦事一堆。
把材料搬进屋里摞好时，我已经记不清这是和他抬的第几趟了。“两块我实在抬不动了，这几趟都是硬撑着。”我喘着气跟他说，声音里带着点委屈，“下次咱抬一块行不行？”我怕自己再没力气抓稳，手指已经累得快打不了弯，只能死死扣着材料边缘，总觉得它随时会从手里滑下去，我根本掌握不了这沉甸甸的分量。
我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这才真切体会到，干活原来这么累。望着车上还没卸完的材料，一块接一块，我突然有点慌——这么多，啥时候才能抬完？可慌也没用，上午抬不完，下午还得接着干，抬一块就少一块。头疼越来越重，像今天天上盘旋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数数还有多少块。”他蹲在车边，一块一块点着。我累得瘫在旁边的台阶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喉咙干得冒火，哪还有心思管剩多少块。
他数完时，我的力气还没缓过来，头疼也没减轻半分。“我试试自己能不能搬动一块。”他说着，撸了撸袖子，弯腰就把一块材料搬了起来——他咬着牙，一步步往楼道里走。我没上前搭手，也不想试，我知道自己搬不动，况且头疼得厉害，连站都想靠着墙，实在没力气再动了。
他搬完一趟回来，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连衣领都湿透了。他看着我说：“我自己能搬动，你先回家吧。”我没走，就站在楼道口看着他：他弯腰、起身、两只手抓着材料上楼梯，每走一步，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得更深。他一趟又一趟地跑，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可我却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看着，心里又酸又涩。
最终我还是决定跑着回家——这些活对我来说堪比登天，对他而言，也不是小菜一碟。他常年在外面跑工地、扛重物，那铜墙铁臂原来是硬撑着练出来的；正因为他超负荷转动，才有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闲。如今我连拎桶水都觉得费劲，哪来的力气干这些重活？
进了家门，我先灌了两大杯水，坐在板凳上缓了好久，才想起该给他做午饭了。打开冰箱一看，里面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把蔫了的青菜——手机里不是没钱，只是平时懒得花出去买新鲜菜，总想着“有啥吃啥”。
想想他干活的辛苦，我出去给他买点好菜，加个鸡腿。之前他晚上出去跟工友喝酒，我总爱唠叨他“不务正业”，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他一天里唯一能放松的时刻。以后他再出去喝酒，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唠叨他了。毕竟他扛的不只是装修材料，还有这个家的重量，我该多体谅他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