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偷账册
巡抚衙门的东跨院里,气氛透着几分异样。
郑元韶听闻那两人竟寻到了此处,惊得险些丢了三魂七魄,只觉两腿发软,裤裆处都似有了些许凉意。
他慌慌张张地吩咐老长随守在院门口,自己则脚步虚浮地迈进院中。
一抬眼,便瞧见徐八和一个徐家的奴仆静静地守在厅堂门外,两人皆沉默不语,只是把屋门敞着,那敞开的门洞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透着未知的危机。
郑元韶的心猛地一紧,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一步一步挪进厅堂。
果不其然,徐璠和徐瑛两兄弟正静静地候在里头,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
“你们怎会跑到这里来?若是让中丞知晓了,这可是天大的麻烦!”郑元韶急忙反手关上房门,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度,惊怒交织的情绪在他脸上肆意蔓延。
“郑观察就不准有客人来访了吗?我们不过是来拜会观察您的同乡,这有何不妥?完全合情合理吧?”徐璠一边说着,一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摆放着的一张名刺,那名刺仿若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这紧张的氛围之中。
“哼,至于为何事后查无此人,这世间妄图冒充同乡来骗取观察信任的骗子,想必也是多如牛毛吧?”徐璠的声音不高,却好似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郑元韶的心底。
“别再绕弯子了,有什么事就赶快说吧!”郑元韶瞥了一眼鼻青脸肿的徐瑛,心中暗自思忖,这模样变化之大,还真是让人难以辨认。
徐璠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紧紧地盯着郑元韶,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跟林润究竟查到什么没有?”
郑元韶长叹一声说道:“这还能查不到吗?我们先是找到一个叫‘郭明’的账册,然后顺着线索,查到一个叫徐六的头上。”
徐瑛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肿着的脸上满是灰败之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徐璠皱着眉头问道:“郭明是谁?”
徐瑛失魂落魄地回答道:“郭明就是梅川一夫,梅川一夫就是郭明,那五万两银子是我转给他的,徐六只是经手了一下……”
郑元韶十分肯定地说:“不对,账本上清楚地写着,只有两万两。”
徐瑛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吼道:“卧槽!这个狗奴才竟然敢黑我的钱!而且一下子就黑了六成,他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徐璠狠狠地瞪了徐瑛一眼,说道:“行了!你自己眼神不好怨谁?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从账上还能查到什么?”
徐瑛慌了神,着急地说道:“过去海商们付货款,都是先转到徐六的账户,再转到我的户头上,一旦查起来,什么都瞒不住了。”
“现在知道害怕了?”徐璠冷冷一笑,接着又问郑元韶:“那些账册现在在啥地方?”
“林中丞把徐六的那本拿走了。”郑元韶小声说道,“剩下的都锁在签押房里。”
“今晚必须把所有账册都销毁掉!”徐璠狠下心来,决然说道,“烧得干干净净,我倒要看他还能怎么查!”
“这根本办不到啊。”郑元韶却直摇头,“就算能把签押房里的账册一把火烧了,可中丞手里的那本咋办?”
“办不到也得办!”徐璠咬着牙说道,“如今生死攸关,只能拼一拼了!”
说完,他低喝一声,把徐八之外的那个奴仆叫进了屋。
这个奴仆身材健壮,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就是练过功夫的人。
“东西准备好了没?”徐璠冷着脸问道。
“准备好了。”奴仆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锡酒壶。
徐璠示意他把酒壶递给郑元韶。
“不行啊,万万不行!”郑元韶脸色大变,惊慌地摆手道。
“谋害封疆大吏,那可是跟谋逆差不多的重罪,是要夷三族的!”
“谁有胆子谋害应天巡抚?我徐家可没这胆量。”徐璠笑着拿起酒壶,“这酒只会让人沉沉睡去,怎么叫都醒不了。”
他边说边给郑元韶演示,“倒酒时,得紧紧按着壶盖,自己喝就别按了,不然你也醉了,谁来帮我找账册?”
郑元韶听只是灌醉林润,心稍安。
但接过酒壶,他又面露难色:“明天林润醒来,发现账册丢了怎么办?”
徐璠神色一厉,“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今晚烧了账册,明天我就跟他挑明,他若还揪着不放,只能让老爷子写信给几位相公,诉诉被忘恩负义之人欺负的苦!”
说完,他用力拍了下郑元韶的肩膀,“今晚这事办不成,你就身败名裂;办好了,你就是林润的接班人!自己掂量着办吧!”
巡抚行辕内寝。
林润的卧房分为内外两间,里侧是卧室,外侧布置成了书房。
此时,梁上挂着灯,书案上也放着灯,把书房照得一片通明。
林润坐在黄花梨制成的书案后,正专注地翻阅手中的账册。
突然,听到外面的随从禀报:“中丞,郑观察来了。”
“哦?”林润疑惑地抬起头,说道:“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郑元韶带着随从走进来,随从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林润将手中的账册放进书案的抽屉里,微笑着问:“善夫兄不是说头晕要睡了吗?”
“唉,越是头晕越睡不着,只能借酒来缓解一下了。”郑元韶无奈地叹了口气,让随从把食盒放在书案旁的茶几上。
“可一个人喝酒太苦,想到中丞也是独自在此,就来邀中丞一起小酌了。”
“哈哈,长夜漫漫,对饮消遣,确实是个好主意。”林润高兴地起身,在茶几旁坐下来。
那长随动作随意地将几碟下酒小菜、一壶酒以及两双筷子在几上摆放好,随后提着食盒,微微躬身,缓缓退了下去。
郑元韶见状,便伸手拿起酒壶,先是给林润斟上一杯,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举起酒杯,朝着林润敬酒并说道:“中丞啊,您这一路实在是辛苦了,下官先敬您这一杯。”
“咱们呀,彼此彼此。”林润也举起酒杯,和郑元韶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随后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就这样,两人在书房之中,就着那几碟小菜,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且说那郑元韶的长随退出书房后,来到了外头的门斗之中。
这天气渐渐转冷,大户人家为了挡风御寒,便会在房门外加建一个临时的方形小屋,这种小屋就被叫做门斗。
此时,林润的长随也在这门斗里候着,以便随时听候使唤,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长随,随口问道:
“朋友,看着有些眼生啊,郑贵呢,怎么没来?”
“回三哥的话,小的叫郑典。”那郑元韶的新长随赶忙毕恭毕敬地小声回答道,“郑贵是小的叔叔,他闹肚子了,所以就让小的来替班伺候观察。”
“原来如此。”林润的随从叫林三,见对方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便没再起疑,随后开始询问对方年龄、之前从事何种营生之类的问题,毕竟他们这类差事,平日里闲散无聊,大家普遍都有唠嗑的习性。
郑典一边回应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装满液体、鼓鼓囊囊的水囊,另一个则是鼓鼓的油纸包。
“两位大人刚开始饮酒,咱们也喝上两口暖暖身子、驱驱寒气如何?”
“正经当值呢,不懂规矩就算了。”林三接过水囊,拧开软木塞闻了闻,顿时眼睛一亮,“哟,这竟是泸州大曲啊。”
“这点酒是孝敬哥哥您的,小弟我对酒真没什么了解,往后还得请您多多指教。”郑七说着,打开了油纸包,里面露出一只肥嘟嘟的烧鸡。
“就喝两口驱驱寒。”林三被酒香勾起了馋虫,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随即和郑典一起坐到马扎上,就着肥鸡,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了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