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眼前一黑
冯千户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炉膛之中，四周被大火包围，那炽热的火光烤得他眼睛都难以睁开。
浓烟滚滚，不断刺激着他的呼吸道，让他咳嗽不止，他急忙用被角紧紧捂住口鼻，试图减轻这难受的感觉。
身上的棉被在高温下开始腾起白色的蒸汽，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点燃，此时的冯千户顾不上许多，眯着眼勉强看清里间的门口后，便不顾一切地闷头冲了进去。
刚一进去，他就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赶忙蹲下身子查看，借着微弱的光线，隐隐约约能看到是已被烧得半焦的林三。
冯千户发现蹲着似乎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于是手脚并用，朝着床头的方向艰难爬去。
当他爬到熊熊燃烧的架子床前时，却发现床上并没有半个人的影子，冯千户心中不禁大骇，难道林润已经被烧成灰了？
此时的他已经意识有些模糊了，身上的被子也开始冒火，脚下的皮靴甚至都被烧穿了一个洞，冯千户实在支撑不住，准备转身爬出这可怕的火海。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墙角处好像有一条人影，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朝着墙角爬过去查看，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林润。
冯千户猛地扑倒在林润身上，全力压灭其身上的火焰，随后，他凭借着超乎常人的顽强意志力，一把抱起林润，奋力冲出那烈焰肆虐的卧房。
此时，外面的兵士迅速推来了水龙车，强大的水柱喷射而出，径直射入门中，这才勉强将那凶猛无比、肆意蔓延的火势压制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急如焚，仿佛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让人备受煎熬。
就在众人快要在这难熬的氛围中窒息之时，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从火海之中冲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众人顿时激动地欢呼起来，紧接着纷纷朝着那个身影泼水，试图尽快将火扑灭。
冯千户刚一冲出火海，便再也支撑不住，猝然扑倒在地。
军士们急忙赶过去，掀开那已经被烧得黑乎乎的、还冒着丝丝缕缕青烟的被子，将满脸燎泡、头发枯黄且卷曲的冯千户扶了起来，然后赶忙给他灌水，用力按压他的人中。
这时，众人才发现冯千户还带出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此人头发眉毛早已被烧得一干二净，全身一片漆黑，其间还夹杂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烧伤，只能从模糊的五官轮廓中依稀辨认出是林中丞。
一众属官见状，立刻围了上去，大声呼喊着：“中丞，中丞，快醒醒啊！”
可林润依旧毫无反应，身子如同被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郑元韶望着眼前风华不再、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林中丞，只觉两眼发直，脑袋仿佛要炸开似的。
这时，一个姓牛的按察佥事颤抖着伸出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探了探林润的鼻息，随后陡然激动地高呼：“还有气！”
这声音恰似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击中了郑元韶的脑门。
“快叫大夫来，中丞还活着！”官员们纷纷扯着嗓子高叫起来，却没人留意到郑副使已然直挺挺地昏倒在地。
此前众人的注意力皆放在救人之事上，此时林润被救出后，他们才惊觉火势已然蔓延开来，不远处的签押房也熊熊燃烧起来。
几个负责看守签押房的护卫吓得猛拍大腿，心里清楚，这下里头的账册算是全毁了。
“后宅保不住了，赶紧把垂花门两边能着火的东西全拆了，别让火再烧到前院去！”牛佥事匆忙下令，众人赶忙依令行动，全力将火势控制在后院之中。
片刻工夫，上海知县张嵿就带着几位年长的医生匆匆赶来。
“快救林中丞！”士兵们焦急地拔出刀，对着老大夫们吼道：“要是救不回来，你们也别想活了！”
几位老大夫赶忙小心翼翼地上前，开始为林润把脉诊治。
看着堂堂巡抚在自己管辖的县里被烧成重伤，张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晕厥过去。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诊断结果。
等来的却是大夫们的摇头叹息。
“中丞伤势太重，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帮他清理一下口鼻，让他舒服一些，再灌点蜂蜜水，防止火毒攻心……”
“还没试就敢说不行？”官员们急得厉声喝斥，“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们真的没办法啊。”大夫们无奈地解释：“贸然治疗只会适得其反，让中丞彻底没救了。”
“哦？”张嵿闻言一愣，沉声问道：“那谁能救得了中丞？”
“要能救中丞，非江南医院莫属。”大夫们赶忙推脱道。
天下皆知“万密斋擅开方、李时珍精配药，还有外科圣手李沦溟”，这三位可都在江南医院。
“速去请他们来！”牛佥事高声吩咐。
“最好还是直接送中丞过去，一来节省时间，二来听闻江南医院的治疗条件堪称大明最佳。”大夫们急忙提议。
牛佥事觉得有理，便沉声道：“你即刻快马加鞭，通知江南医院准备妥当，再备最快的船，咱们这就出发前往昆山！”
要知道，此去昆山是逆流而行，其实骑马或者坐车速度都比坐船快，可那般颠簸，中丞怕是还没到江南医院，就被颠得没命了。
张嵿当即令人打开城门，放昆山报信的骑手飞驰而去。
随后，众人小心翼翼地把林润抬到船上，牛佥事和两名大夫随船照料林中丞。
又安排了四十名身强力壮的船夫轮流划桨，趁着夜色沿江逆流而上。
吴淞江正值枯水期，水流平缓。数十只船桨同时发力猛划，船逆行的速度也不慢。
华清园是徐瑛在上海的住处，与巡抚行辕仅隔两条街。
此时园内一片漆黑，唯有两层的听涛阁亮着微弱灯光。
阁楼朝向行辕的窗户开着，徐璠和徐瑛神色紧张地站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行辕里的动静。
直到看到巡抚行辕内烧起大火，两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那应该是签押房着火了，这意味着计划成功了。
只要派去的人能及时撤出来，就算林润气急败坏，也只能干瞪眼。
没有证据，他能把自己怎么样？
徐璠正准备再训斥徐瑛几句，突然瞳孔一缩，只见行辕里，又有一栋建筑起火了。
接着，整个后宅到处都有火点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徐璠皱着眉头问，“不是只让他烧签押房吗？”
“对，咱们得赶紧撤，要是被林润给逮着，那可就麻烦大了。”徐瑛急得直跳脚，赶忙吩咐徐八去打探下情况。
好在没等多久，那“郑典”就回来了。
一见到他，徐瑛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账册拿到了没？”
“拿到了。”徐七从怀里把账册掏出来，双手递给徐瑛。
徐瑛一把抓过来，快速地翻看着。
“没错，就是这本。徐六这个混账东西，每次都贪我的钱，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徐璠嫌弃地瞪了徐瑛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然后连声质问郑典：“你不是只让你去烧签押房吗？怎么到处都放火啊？要是被林润抓住了，你可怎么办？”
“这……”郑典的表情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难道被他发现了？”徐璠脸色大变，急忙问道，“那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人在后面盯着你？”
“是的，郑元韶那个蠢货被他看出点问题了，然后就把大爷、三爷都供出来了。”郑典硬着头皮说道，“我没办法，只好把他打晕，然后制造出他被火烧死的假象……”
“啥？”徐瑛瞬间愣住，整个人仿佛被定身一般，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啥？你再说一遍！”徐璠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愕，那模样好似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们到底对林润做了什么？”
“弄死了。”郑典压低声音说道。
“弄死了？”徐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郑典，满是难以置信，“你们竟然把巡抚给弄死了？就为了那几个破账本，就把一个巡抚给杀了？！”
“你这疯子，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的！”徐璠怒火中烧，猛地一脚将郑典踹翻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