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冷静
解剖室内,郑元韶将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他哽咽着说道:“当中丞倒下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吓傻了,在之后挺长的一段时间里,那人让我做什么,我就乖乖地做什么。”
“后来啊,看到冯千户把中丞给救了出来,我这才突然清醒过来,我心里清楚,自己这下算是彻底完了,朝廷肯定不会放过我,徐家也极有可能为了封口把我杀掉,再后来,听说中丞还活着,我当时就直接吓得晕过去了。”
“等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屋里除了昏迷不醒的冯千户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我想了很久很久,觉得自己好像只有学那些古人装疯卖傻,才有可能蒙混过关。”郑元韶一边抽泣一边说道:
“可没想到啊,他们只是运气好,没遇到你这样的狠角色。”
“哈哈哈哈。”李铭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就你这样的胆小鬼,也敢跟那些有坚定意志的人相提并论?!”
说着,李铭伸手抹了一下郑元韶的左眼眶,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郑元韶的左眼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视力!
“这……这……”郑元韶顿时懵住了。
李铭看着郑元韶那惊愕的模样,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蠢货,本公子不过是个年轻人,哪能真下狠手挖你的眼睛呢?方才给你看的,不过是羊眼睛罢了。”
说着,他便朝郑元韶展示从自己眼眶处揭下的那团红色膏状物,还得意地说道:“瞧好了,这是山茱萸膏,粘在眼睛上的那种滋味,是不是特别销魂啊?”
郑元韶一听,瞬间就傻了眼,嘴巴张了张,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我手腕上的莫不也是假的?”
“没错。”李铭脸上挂着一抹狡黠的笑,随后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护士松开郑元韶。
郑元韶刚一恢复自由,便迫不及待地去看自己的手腕,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手腕上果然贴着一片红色的膏药,他心下一紧,赶忙将膏药揭开,腕上赫然出现一个细细的伤口,不过好在已经止住了血。
就在这时,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依旧清晰地在空气中回荡着,郑元韶满心疑惑,连忙四下环顾,很快就发现,原来只是一根竹管在单纯地滴水而已。
意识到这一切的郑元韶,顿时觉得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自己竟被人如此愚弄,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于是,他怒喝道:“那耳朵呢?总不会也是假的吧?难道是猪耳朵不成?”
“呃,这个倒不是。”李铭指了指郑元韶那仍在流血的面颊,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说道,“都跟你说过了,刚刚一失手,可就把你半边耳廓给割下来了。”
郑元韶听闻此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下意识地伸手往左边脑袋摸去,刚一触碰,便是一阵剧痛传来,再仔细一摸,只觉得左边的脑袋处少了大半的耳廓,那空落落的感觉,让他又惊又怒,心中对李铭的恨意更甚几分。
“你这家伙,真是不可理喻……”他愤怒地指着李铭,大声斥责起来。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前突然一花,紧接着手背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被一柄柳叶刀刺穿了。
李铭迅速将那柄刀猛地扎进解剖床里。
郑元韶顿时惨叫连连,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李铭的动作转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那把解剖刀牢牢钉在了解剖床上。
瞬间,鲜血如泉涌般喷射出来。
“别叫了,吵死了。”李铭冷冷地说道,同时拿起那把沾血的小铲,“赶紧签字画押吧,不然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负责记录的护士见状,连忙递上一张供状,此时的郑元韶已经被李铭彻底击垮,意志全无,像具行尸走肉般在供状上签了名,还按了手印。
“给他处理伤口。”李铭一边说着,一边摘下那双沾满鲜血的杜仲胶手套,然后掀开一块同样带血的白布,露出下面医学生用来认穴的木人。
“真是个懦弱的家伙。”李铭轻蔑地哼了一声,这话彻底击碎了郑元韶的最后一丝尊严。
“我真是太没用了,太胆小了……”郑元韶整个人呆住了,心中充满了自我否定和贬低,完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怎么也没想到,那特别实用的解剖床以及种类齐全的解剖工具,哪是能临时就准备好的?
张老头戴着副玳瑁老花镜,正仔细查看郑元韶的供状。
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摇头,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润还是太年轻啊,他应该继续装醉到底的,等郑元韶走了之后,再叫护卫进来不就行了吗?这么短的时间,姓郑的还能跑出行辕?最后不还是瓮中捉鳖。”
“中丞是个很讲规矩的人,他以为别人也会像他一样守规矩。”李铭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恨恨地说,“谁能想到,徐家竟然这么丧心病狂?”
“唉,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张老头摘下眼镜,语气沉重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李铭咬着牙说:“这笔血债,我要让徐家付出十倍的代价!”
“光靠这张供状可不行。”张老头摇了摇头说。
“我也没打算只靠这一张供状就扳倒徐家,那样太便宜他们了。”李铭满脸愤恨地说道。
“我定要把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抢夺过来,将他们用以倚仗的种种全部废除,让他们珍视的东西统统化为乌有!我要让他们从高高在上的位置狠狠摔落,掉进那污秽不堪的泥沼之中,成为被人唾弃、毫无尊严的可怜家伙!”
“不做到这种程度,怎么能够警示那些效仿者?又怎么能够震慑住那些平日里肆意妄为、仗势欺人的豪门势力?”李铭语气坚定得如同斩钉截铁一般,“只有这样,也难以消解我心中的无尽愤恨!”
张老头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不动声色,听着李铭将内心的愤怒与怨恨一股脑地宣泄出来,待李铭稍稍平复一些后,他才缓缓起身,走到李铭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孙儿的头顶。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李铭那原本僵硬得如同石块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般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开来,张老头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乖孙啊,你是不是心里觉得特别自责呀?”
李铭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才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道: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把梅川一夫的事儿告诉了林中丞,还提醒他去查上海万源号,他就不会前往上海,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遭遇的那些劫难了。”
张老头轻声问道:
“可是,你能预料到他的副手会被徐家突然拿下吗?你又能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人丧心病狂到连巡抚都敢杀害的地步吗?”
李铭缓缓地摇了摇头。
“所以啊,我的乖孙,咱们人就算再聪明、再谨慎,也不可能每一次都做到算计得没有丝毫遗漏啊。”张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孙儿的后背,难得地用如此温和轻柔的语气说道:
人生充满变数,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李铭对此深感认同,却也感到迷茫。
“别让情绪左右你的判断,”张老头说道,“冷静下来,把负面情绪转化为前进的动力。”
李铭默默点头,心中反复琢磨着“冷静”二字。
“只有冷静,才能看清前路,”张老头继续道,“无论你想为林润报仇,还是打算对付徐家,冷静都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你不学会冷静,最终可能会变成你讨厌的那种人,”张老头语重心长,“那样,你就永远无法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了。”
“好的,爷爷。”李铭恭声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