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海瑞请客

　　京城被大雪覆盖，而南京城则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海瑞的家中，天井里堆放着近日新购的数百斤萝卜。

　　海母坐在水盆边，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仔细地清洗着沾满泥土的萝卜。

　　小丫像欢快的小鸟一般，协助奶奶将洗净的萝卜递给姨娘处理。

　　韩氏则在案板上熟练地将萝卜切成长条，随后一一挂到绳上晾晒。

　　王氏从堂屋端出茶壶，为婆婆添茶，她的面容比起几个月前显得更加健康。

　　看到小丫又偷偷品尝晾晒的萝卜条，王氏既无奈又好笑地劝道：“少吃点，小心肚子胀。”

　　海母笑着回应：“小孩子都这样，汝贤小时候也总盯着我晒的鱼偷吃。”她温和地对小丫说，“要是喜欢这味道，明天让你爹买萝卜糕给你，他要是忘了，就别让他进门了。”

　　“奶奶最棒了！”小丫高兴地跳起来，亲了亲奶奶的脸。

　　海母假装擦掉脸上的口水，笑着嗔怪道：“脏死了。”

　　看到她那冻得通红的双手，王氏连忙放下茶壶，轻声说道：“娘，剩下的活儿我来洗吧。”

　　“这才刚好没几天，就又开始任性了？”海母可不买账，说道：“忘了李神医说过的话了？今年冬天对你来说是个坎，要是开春还不再犯病，你这身子才算好利索了。”

　　“婆婆和夫人进去歇着吧。”韩氏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剩下这点活儿，我一个人能搞定。”

　　“你更不行！”海母和王氏竟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海家未来的希望，可都寄托在你身上了。”海母笑着瞪了韩氏一眼，说道，“把这些切完就赶紧进去歇着。”

　　“婆婆，我还没显怀呢。”韩氏小声羞涩地回应道。

　　“你不懂，就这几个月最关键，得格外小心。”海母的语气不容商量。

　　婆媳俩正说着话，院门突然开了，全天候多功能的老仆海安背着箩筐走进来，身后跟着身穿半旧棉布袍子的海瑞。

　　半年没见，海大人还是那副又黑又瘦的模样，不过脸上倒是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娘，您看谁来了。”

　　海母听闻声音，缓缓抬头，只见一个面容俊俏、唇红齿白的年轻人，跟在自己儿子身后，一同走进了自家的院子。

　　“哟，这不是小恩公吗？”海母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由衷的笑容，她一边在围裙上轻轻擦着手，一边在儿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孙儿拜见奶奶。”李铭急忙快走几步，上前恭敬地给老太太行了个大礼。

　　“汝贤，快把李公子扶起来。他可是咱们家的贵人，这大礼可不敢当啊。”海母因腿脚不太便利，便吩咐海瑞赶紧去扶起李铭。

　　“呀，又有肉吃了！”小丫突然开心得跳了起来，原来她终于想起了李铭，只是这记忆点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海母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脸上带着些许怒色，说道：“还不快给小恩公磕头，感谢他救了你娘的命。”

　　“哦。”小丫倒是挺听话的，眨了眨眼睛，就朝着李铭乖乖地磕了头。

　　李铭笑着把她抱了起来，说道：“不用这样，我又不是大夫。”

　　“哎，如果没有公子帮忙，万神医和李神医又怎会到咱们家来呢？”海母可不认可李铭的话，她拉着李铭的胳膊，往堂屋走去，热情地说道：“来来，快进屋喝口茶。”

　　海母说完，转头对儿子讲：“今日别自己做饭了，去酒楼定一桌席面，我得好好谢谢李公子。”

　　海瑞应道：“是，母亲。”心里暗自庆幸刚发了俸禄。

　　这时，某位全能战士正从箩筐里逐一拿出采购的肉食菜蔬，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顿。

　　他原本还打算大展身手，六菜一汤的菜谱都在脑海中构思好了。

　　此刻，满心失望。

　　海母把李铭让进屋里，让王氏换好茶，又催韩氏赶紧升炉子。

　　海瑞也没歇着，被老娘打发去买炭，给堂屋加个炭盆，堂屋冷得像冰窟窿。

　　虽然海瑞看着有些狼狈，但李铭能感觉到他身上多了一丝幸福的气息。

　　不多时，王氏端着茶盏上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还是公子上次拿来的茶叶呢。”

　　李铭笑着接过茶盏问：“婶子太客气了，身体好点了吗？”

　　“多亏公子出手相助，我现在感觉好多了。”王氏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之前李神医给我把过脉，他告诉我，如果不是公子及时请他来为我诊治，我这条命恐怕……”

　　说到此处，王氏不禁抽泣起来，心中满是后怕，她以前虽曾有过万念俱灰的念头，但如今生活刚刚有了起色，谁又愿意轻易放弃生命呢？

　　“婶子别乱想，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李铭微笑着安慰她，随后挥手示意高武将带来的礼物一一搬进屋内，这些礼物包括十斤碧螺春茶叶、十斤淮盐，还有六坛特制的味极鲜酱料。

　　海母见状连忙说道：“哎呀，你这孩子真是太客气了！能来这里吃顿饭就已经是给我们面子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娘，您就收下吧，这位李公子可不缺这点钱。”海瑞从外面买炭回来，看到这一幕也笑着劝道。

　　大家聊了一会儿，海安便带着前街酒楼的胖老板回来了，胖老板一进门就给海母和海瑞磕头行礼，然后主动帮忙摆放餐具，海母有些过意不去，想让伙计来做这些事，但胖老板坚持要亲自动手。

　　老板却使劲摇着头，满脸激动地说道：“真没想到我这一辈子，居然还能做成海公的买卖，这事儿够我吹嘘八辈子了，这哪能让旁人代劳啊。”

　　说着，他还偷偷瞅了一眼李铭，在这堂屋里，就这个半大小子看着有点像客人的模样。

　　海公这次的举动太破天荒了，到底是为啥呢？难道海公这是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可怎么看也不像啊……老板不想再琢磨了，怕想多了是对海公的不敬。

　　等那个让李公子挺不自在的酒楼老板离开后，晚饭正式开始了。

　　这一顿饭，一共八碟八碗还有两个汤，有鱼有肉，还有山珍，那叫一个丰盛，差不多得花一两银子呢。

　　人家是真心实意请他吃饭，一是感激他请李时珍治好了王氏，二是感谢万密斋给海瑞开了固本培元的方子，让海瑞身体好转，就像老树又开了新花一样，再次让老夫人有了抱孙子的希望。

　　要是不让这家人出点血，估计他们心里会不舒坦。

　　更何况能让海斗士请吃酒席，这可是能写进历史里的大事，李公子自然不会推辞。

　　一顿丰盛的晚餐，让宾主双方皆十分尽兴，小丫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坐在那里不停地打着饱嗝，海母轻轻瞪了她一眼，随后拉着她走进里屋，帮着她消食。

　　韩氏利落地收拾好碗筷，王氏则重新沏上一壶香茗，接着二人便十分识趣地退出了客厅。

　　李铭吩咐高武将炭盆端到里屋，供老太太和小妹妹使用，而后，他和海瑞一同坐在火炉旁，一边悠然地喝着茶，一边缓缓交谈着。

　　随着家里闹哄哄的众人陆续离开，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炉膛中熊熊燃烧的炭火，泛出通红的火光，将沉默不语的两人映照得忽明忽暗。

　　过了许久，海瑞终于缓缓开口道：“你本不该卷入这件事的。”

　　“我还不乐意掺和呢？”李铭翻了个白眼，满脸委屈地叫屈道，“林中丞特意跑到昆山，又是宣读旨意，又是和我谈心，我能推得掉吗？”

　　“林中丞他……真的是遭人陷害的吗？”海瑞神色凝重地沉声问道。

　　“虽然目前只有郑元韶的口供作为证据，但十有八九就是如此。”李铭低头看着手中紧握的茶杯，微微叹了口气道，“都怪我，要是不把那个梅川一夫交给中丞，也不会惹出这一连串的麻烦事。”

　　“这和你有何关联？”海瑞声音冰冷，“有些人丧心病狂，连应天巡抚都敢下手，谁能预料到这种事？”

　　李铭叹了口气，擦了擦眼角：“在这件事上，我难辞其咎，我之前总想着斗而不破，不愿与徐家彻底撕破脸，一直没有和徐家正面冲突，如今看来是错的，有些人根本无法妥协，只能铲除！”

　　海瑞沉吟片刻，问道：“所以你来金陵……”

　　“我想请你出山。”李铭直截了当地说，“为林中丞报仇雪恨。”

　　海瑞失笑：“口气不小，你说了能算吗？”

　　“我想试试。”李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但在行动之前，我需要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我就去办。”

　　海瑞沉默了，这让李铭有些意外。

　　“海公不必勉强，”李铭赶紧说道，“如果你不想出山，就算了反正这事很可能成不了，朝廷的博弈谁能保证。”

　　海瑞点了点头，许久后才缓缓开口：“让我考虑一下。”

　　“好的，别勉强自己。”李铭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已经为大明付出很多了，我不能再给你增添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