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回复在林凡发出信息后半小时才到来,同样简短,字里行间透着浓重的谨慎:
“知道了。别回此号。李静之子,或名‘赵志勇’,曾住城北红星厂三村。勿轻信,勿再联。”
短信看完后不到十秒,便自动消失了,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林凡看着空白的短信界面,心头沉甸甸的。老陈的警告和提供的线索一样重要。“赵志勇”,这个名字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颗火星,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而“勿轻信,勿再联”则切断了他们之间刚刚建立起的脆弱联系,意味着从此刻起,他必须真正独自面对一切。
城北红星厂三村。这与之前网络上提到的“红星纺织厂”线索完全吻合!李静果然与该厂有关,而她的儿子赵志勇,曾住在厂区配套的家属院里。这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大海捞针,而是有了一个具体的人名和曾经的活动区域。
然而,“曾住”这个词意味着不确定性。赵志勇现在是否还在那里?甚至,他是否还活着?对方既然能监视他,会不会也已经监控了与李静相关的所有人?去寻找赵志勇,会不会是自投罗网?
陵园纸条上“下次,不会是警告”的威胁言犹在耳。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不能留下任何电子痕迹,不能依赖任何可能被监控的常规渠道。
他需要彻底转入“地下”。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表现得异常“正常”。他准时上下班,下班后直接回家,偶尔在小区超市购买生活用品,行为模式规律得像个设定好的机器人。他注销了那个发布寻人信息的账号,清空了电脑浏览器所有历史记录和缓存,甚至刻意在几次通电话时,向朋友抱怨工作无聊,生活乏味,试图营造出一种已经彻底放弃调查、回归平庸生活的假象。
他不再从窗口长时间向外张望,但眼角的余光始终留意着对面的动静。监视依然存在,他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视线,但对方的姿态似乎稍微松懈了一些,或许是他的“屈服”起到了一定效果。
就在这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林凡开始了他真正隐蔽的调查。他不敢再使用电脑深度搜索,转而求助最原始的方式——城市公共图书馆的纸质档案和旧报刊阅览室。
图书馆成了他的避风港。这里人员流动大,环境相对开放,不容易被针对性监控。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混在查阅资料的学生和老人中间,一头扎进了积满灰尘的旧报纸合订本和地方志中。
他的目标明确:寻找所有与“红星纺织厂”相关的公开信息,特别是职工名录、厂区分布图,以及关于“三村”这个家属区的具体记载。这是一项极其枯燥且耗时的工作,一整天下来,眼睛酸涩,满手黑灰,可能也找不到几条有用信息。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翻阅八十年代末期的本地晚报时,他在一则关于厂区文体活动的简讯配图中,看到了“红星三村”的模糊影像。那是一排排老式的红砖筒子楼。更重要的是,在一份九十年代初的厂内通讯(非正式出版,作为资料保存)的表彰名单里,他看到了“赵志勇”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子弟小学五年级”!
那一刻,林凡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找到了!确有其人!而且确定了在九十年代初,赵志勇确实生活在红星厂体系内,年龄也与老陈提供的线索(案发时年纪小)对得上!
这个发现给了他巨大的鼓舞。他继续寻找,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赵志勇家庭的信息,但再无收获。李静的名字,在所有的公开厂区资料中均未出现,这印证了她作为“嫌疑人”的敏感身份,可能在当时就被刻意边缘化或隐瞒了。
接下来,是关键且危险的一步:实地探访城北红星厂三村。
此时的林凡,已经不再是那个收到包裹时惊慌失措的普通职员。接连的威胁、监视与孤独的调查,在他身上沉淀出一种冰冷的警惕和韧性。他精心规划了路线,选择了周六的清晨,天色未明,人迹罕至之时出发。他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与平时风格迥异的旧衣服和运动鞋,戴上了普通的黑框平光镜和帽子,甚至往鞋里塞了增高垫,略微改变了走路的姿态。
他没有乘坐任何会被摄像头清晰记录的交通工具,而是骑了一辆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无法追踪来源的二手自行车,穿行在逐渐苏醒的城市街巷中。
一个多小时后,他来到了位于城市北郊的红星厂三村。这里与他想象的破败景象不同,大部分老旧的筒子楼已经拆除,原地建起了新的住宅小区,只有边缘地带还零星残存着几栋等待拆迁的红砖楼,墙上用白色颜料画着巨大的“拆”字,如同这个旧时代印记最后的墓志铭。
拆迁区人员混杂,流动性大,这对于林凡来说,既是风险,也是掩护。他推着自行车,像个好奇的怀旧者或寻找便宜租房的打工仔,在断壁残垣间缓慢行走,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尚有人烟的角落,留意着门牌号、偶尔出入居民的面孔,以及任何可能提供线索的细节。
在一栋还算完整的筒子楼山墙上,他看到了一块几乎被牛皮癣广告覆盖的旧铭牌,上面模糊地刻着楼栋号。他心中一动,根据之前在图书馆查到的三村粗略布局图,这里应该就是当年子弟小学学生主要居住的区域之一。
楼洞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饭菜混合的气味。他犹豫了一下,将自行车锁在远处,压低帽檐,走了进去。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几家住户的门紧闭着。他走到三楼,根据某种直觉,在一扇贴着褪色门神的旧木门前停下。
正当他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打听时,旁边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提着鸟笼、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走了出来,疑惑地打量着他。
“小伙子,找谁啊?”老大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林凡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他压低了声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怀念:“大爷,打扰了。我……我找我叔,叫赵志勇,以前就住这栋楼,好多年前了,联系不上。您老在这儿住得久,不知道还有没有他们家的消息?”
他紧紧盯着老大爷的表情。听到“赵志勇”这个名字时,老大爷浑浊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提着鸟笼的手也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