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愈发猛烈的风雪,三人艰难地向怀特顶峰攀登。在山顶附近一处背风的冰窟内,他们找到了黑轮——这位昔日冰封骑士特伦斯的师弟,如今的守墓人。他裹着破旧的毛皮,正机械地扫着仿佛永远扫不完的积雪,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孤寂。
跳动的篝火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黑轮的声音像被风雪磨砺过一般沙哑粗糙。
“王国史书里说,”洛克打破了沉默,“特伦斯骑士是为了抵御恩佐的入侵,英勇战死,后被……被您冰封于怀特峰,以待将来复活。”
黑轮发出一声嗤笑,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苦涩:“英勇战死?被恩佐大人杀死?全是狗屁!那是王国需要你们相信的谎言!”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时间和风雪,回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节点。
“一切的根源,是那场该死的‘炉边辩论’!”黑轮的声音带着恨意,“国王召集八大徽章守护者,要决定是否将恩佐永久驱逐。我师兄特伦斯,那个傻子……他居然在会上为恩佐说了话!”
“结果呢?投票,1比7!恩佐被流放。而那个唯一投了反对票的特伦斯,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一个手握兵权、却‘不识时务’的边防骑士长,还留着干什么?格里芬院长他们动不了,我师兄特伦斯没亲没靠,正好拿来杀鸡儆猴!”
可丽希亚脸色发白,她习惯性地想反驳,想说她的父王不会如此,但黑轮接下来的话,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她的幻想。
“你们知道特伦斯为什么那么固执,甚至有点……同情恩佐吗?”黑轮看向菲尔特,眼神锐利。
菲尔特小嘴一抿,根据自己挨骂多年的经验,感觉不妙。
“菲尔特,你真以为你爹只是个厨子?你爹要是厨子,你能和公主玩到一起?你们这些背靠着权力做起所谓生意发了财的就应该枪毙。”
“那年冬天,王国梦工厂破产了,一位父亲下岗了。一位妈妈带着七岁的哥哥和刚会走路的妹妹,去王国商店买过冬的睡衣。店里火腿肠的香味,勾得哥哥走不动道,吵着要吃,妹妹也跟着咿呀学语。可家里哪还有闲钱?只够买件衣服。”
黑轮突然讲起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故事:“妈妈把婴儿车留在门口,说妹妹的鸭舌帽落了,回去拿。可等她拿着帽子出来,却被保安拦住了,把他们拉到魔法水晶室。魔法水晶里——妈妈把一根火腿肠塞进了帽子里。保安要五百洛克贝,不然就报警。可妈妈怕啊,她不怕自己怎样,怕哥哥和妹妹被叫成‘小偷的孩子’!他们连火腿肠都买不起,去哪找五百?保安把哥哥扣下,让妈妈去借钱,妈妈抱着妹妹走在十二月的大街上,不知道去哪。”
“最后,妈妈借了高利贷。妹妹那天受了风寒,发了高烧,没钱彻底医治,落下了终身残疾,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妈妈后来……也被催债的逼死了。哥哥没了办法,只能去当兵,后被蔷薇骑士赏识,靠一步步爬到了边防骑士长的位置……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唯一的妹妹,让她能活下去。”
洛克三人一脸疑惑。
黑轮看着三人困惑的脸,平静地说道:“这个哥哥叫特伦斯,这个妹妹叫克莱尔。”
冰窟内一片死寂,只有柴火噼啪作响。菲尔特羞愧地低下了头,可丽希亚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嵌进了掌心。
“所以,”黑轮的声音回归了冰冷的平静,“当王国需要除掉这个‘不听话’的骑士长时,他们轻而易举地罗织了罪名。所谓的‘恩佐入侵怀特峰’,根本就是一场针对特伦斯的围剿!他战死了,死在自己誓死守护的王国手里。”
“那……冰封……”洛克艰难地问。
“是恩佐大人。”黑轮说,“恩佐大人敬重我师兄,也痛恨王国的卑鄙。他取走了师兄一缕残存的执念,封于冰晶,求傲凌冰龙王用冰龙一族的力量将其意识冰封于此。恩佐大人说,他要研究真正的复生魔法,有朝一日,让真正的特伦斯回来。”
“安德鲁想让自己永生,而恩佐想让所有人永生。”他惨然一笑,“山下流传的,‘打败守山的黑轮就能救出冰封骑士’的谣言,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编的。不过也好,这谎言给了克莱尔一个希望,让她以为哥哥还‘活着’,只是被冰封了,总有一天会回来。她一个高位截瘫的女孩,要是知道哥哥早就死了,还能靠什么活下去?”
“人啊,就是靠这点虚妄的希望吊着命。”黑轮看着跳跃的火苗,“但希望破灭的时候,才是最痛苦的。所以我守在这里,赶走那些真的相信谣言的蠢货。恩佐大人命我守护这幻影,守护克莱尔的‘希望’,直到……或许永远也没有直到。”
洛克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我好像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肯去追随恩佐大人……去追随一个虚无缥缈的诺言,或者说……奢望。”
带着从黑轮这里得知的、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的真相,三人默默下山,重返白落落村。途经一片被风雪半掩的石碑时,洛克停下了脚步。
“你们看这个。”他拂去石碑上的积雪,露出几行模糊却深刻的字迹。那并非正式的墓志铭,更像是某人临终前随手刻下的心声:
“玫瑰太贵了,用山下的野草纪念我吧,满地都是,生生不息。”
没有署名,但三人都明白这属于谁——那个出身贫寒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