慷慨得让人招架不住。也实在是招架不住。“说多了怕你记不住。”墨自杨说,“你先把前面那些做好了来。”
“但说无妨。”水云阔豁出去了,“我拿本子记。”
“打住打住,”墨自杨连忙叫停,“没有啦。”就算是有,也不能再说了,道理好比喂鱼,给多了容易撑死。
“没有啦?再好好想想,绝对还会有的,比如洗衣做饭什么的。”水云阔一脸扫兴,此时的他就像一只进食中的小金鱼,不知饱饿:“如果有人问我,你愿意为小墨做多少事情?我的答案是无数。”
再不感动就真的不是人了。墨自杨感动地说:“谢谢小云云。”嘤嘤细语,她从未如此温柔,将自己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效果好,一句顶一万句。水云阔马上瘫在了马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必是骨头酥了。但这个动作也像是在思考,因为他突然说:“我是不是兴奋过头了?几句话下来,你几乎要走了我的一生。这不叫合作啊?合作是共赢的生意,我赢得什么了?”
“跟我合作你不快乐吗?”
“快乐,无上快乐。”
“这不,你赢得了快乐。”
水云阔点头,又摇头:“快乐当不了饭吃。我那球爹说,物质与精神同等重要,就像娶老婆一样,要美,还要能生。”
墨自杨说:“那就算了。”
哪知水云阔不是被吓大的,而是实实在在长起来的,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他也会玩:“买卖不成仁义在,有机会再来喽。”
演得特别逼真,掉转马头就走,还秀了一把马术,从马肚子下面绕了一圈回来,并从地上摘得一株芳草,插在心口上。一系列帅,放在闹市里玩,能迷死一大片少女。少妇估计也很难幸免。但墨自杨从来不走闹市。她这次装作无计可施的样子:
“有缘无份,后会有期。”
这是直击心灵的一招。水云阔马上又掉头,追上,厚着脸皮深刻地作出友情提醒:“你多少表示一下嘛。”
嘿嘿。鱼儿还在钩里。但话虽如此,墨自杨却犯难了,脑子里不停地摇晃着各种谎言,给什么好呢?她问:
“你想要多大的表示?”
“只要对路,一点点就够了。”水云阔有声有色地描绘着,“咱俩也算是萍水相逢,但你就找我做了这么一大笔生意,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那个吗?”
这下怎么装呢?只能装糊涂。墨自杨说:“我家有一箱子李隆基给的奇珍异宝,送给你啦。”
“我家还有李世民给的呢,一大屋子。”水云阔一脸嫌弃,心里面大概在骂墨自杨傻,猪都能听懂我的意思。
又低声说:“我真的超级有钱,都不晓得怎么花。”
又低声说:“我本打算去大唐周边买个小国玩玩。”
“我教你天下独一份的《落墨经》如何?”墨自杨实在没办法了。
“不稀罕。我是想成为天下第一,但你要是第一、我第二的话,那再完美不过了。我爹就打不过我娘。”
天哪,都想到那里去了。墨自杨拍了拍天的脑袋,说:“要不然我给你介绍个老婆?比杨玉环好看的。”
“这个更不稀罕了。我已经有一个比杨玉环好看的心仪对象了,终生无悔,不改了。”
“人家要是看不上你呢?”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有志男儿事竟成。”
天底下确实没有无本买卖可做,哪怕是杀人放火,再不济也要准备一把菜刀一把柴。墨自杨大胆地做出了一个近似于犯罪的决定,尽管从某个角度上也可以说是牺牲。她问:
“你的心仪对象是我?”
水云阔再次大羞,捂着脸,仰头对着老天爷点头不止。
墨自杨说:“你如果脚踏实地做好那些事儿,十年之后我嫁给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是踏雪寻梅的套路啊。
话音未落,水云阔便直挺挺地栽下马去。马吓一跳,大乱阵脚,差点踩死主人。当他抱着马腿艰难爬起来的时候,好端端的天突然电闪雷鸣,接着便是一场贵如油的春雨降临。
也不知道是否好兆头,反正这个出身豪门然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从此踏上了不断摔跟头的人生之路。
他如何在四季歌与水晶宫之间那一条狭小得几乎不存在的缝隙中生存呢?这是个无比透明的悬念。
回到原地。
五禽一见到水云阔头破血流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扑向了墨自杨。水云阔说自己大智若愚有可能是吹牛,但武功可是实打实的高,浅绿色的剑轻轻一挥,就在墨自杨前面布出了一个铁桶阵,就连剑术高手赫以北也为之侧目。五禽不解,却也只能作罢。虎女问:
“十三宫子可是中了妖法?”
水云阔说:“死一边去。”
又温柔地对墨自杨说:“可以开始了。”
“拜师去。”墨自杨指着留春霞说,“人还没收过徒弟呢。好好干,下一任帮主就是你了。”
中了妖法的水云阔屁颠颠地走上前去,进而五体投地:“徒儿水云阔,拜见师父大人。今生来世,唯师父之命是从。若有半字虚言,教水晶宫、五禽宫一万多人死无葬身之地。”
墨自杨旁白:“礼毕。”
“徒儿请起。”留春霞接收到了墨自杨的眼神,也只好将错就错了,或者说将计就计了。但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并不排斥这位美少年徒弟,甚而有几分欣喜。于是乎,史上最稀里糊涂的一对师徒诞生了。缘分真是一种神奇而又美好的东西。
赫以北是个沉得住心气的人,但铁手也格格作响。
他还好了,最可怜的是五禽,回家怎么跟老板交代呢?话说这一种文章要是能做好,这一辈子也就安枕无忧了。反之呢?度日如年。其实也不错,这种人生还长一些。
墨自杨火上浇油:“五位前辈请回吧。只要你们不再为难丐帮,我一定将你们卖了这小家伙的事儿保密到底。”
又说:“只要你们好好帮忙培养这个丐帮首席大弟子,你们的报酬一定十倍到位——出来混的不都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吗?”
梦里真的什么都有。但虎女试图解梦,问水云阔:
“敢问公子贵姓?”
“死一边去。”
正解,就是这一句。五禽总算放心了,这宝贝还是清醒的。但清醒不够啊。虎女接着问:“你为何认敌作父?”
水云阔彻底生气了,添词儿了:“我让你死一边去。”
虎女抱拳躬身:“属下告退。”
五禽踉踉跄跄而去,如丧考妣般力不从心。待他们转过路口不见时,墨自杨又将水云阔拉到一边:
“咱俩的约定简称墨水条约,仅限你我二人知晓。”
墨水?天生一对。水云阔狂喜:“小云云明白。”
“明白就赶紧滚。”
“生为丐帮的云,死为丐帮的魂,谁也无法让小云云滚。”水云阔又自作聪明了,拍着胸脯大喊大叫。
“做人不要那么老实好不好?你不跟着他们,如何实现墨水条约呢?你师父要跟着我出远门,你留在丐帮不怕让人揍吗?”
“多谢小墨指点迷津。”水云阔勃然大悟。
“你跟别人打交道也像跟我打交道一样老实吗?”
“一点都不老实。我欺负起人来也相当可怕,这点像你。”
“从今往后,你不能再粗鲁地对待你的下人了。你要团结所能团结的人,关键时刻,这些人就是你的靠山。当然了,钱一定要到位,十倍到位。如果预算够的话,翻番最好。”
“小云云谨遵小墨教诲,小云云保证完成任务。”水云阔朗诵完,一把擦去脸上的血水,一脸刚毅地上马离去。
远处又传来他的声音:“假以时日,我会成为大唐江湖响当当的一流人物,人称墨水好汉水云阔。”
“好一个不拖泥带水的乖宝宝。”墨自杨低头呢喃着,打翻了五味瓶的那一种心情浮现眸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场戏里,严格来说只有水云阔是清醒的,因为他有了明确的人生奋斗目标——爱情也是一种人生,而且他将之当作了永远。但他后来跟墨自杨说,他从未有过“上当受骗”这一个概念,他宁可一世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