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悄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只手缓缓搭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不知是在思考什么,最终那道身影放开了把手,转身慢慢挪动着离去。
“咔嚓”一声,门被推开了,一瘸一拐的身影走回了宿舍,他并没有开灯而且凭借着熟悉的感觉走到床边,直直躺了下去,仿佛一具电池耗尽的木偶一般。
“啪嗒”白光刺穿了小屋的黑暗,直直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床上的木偶被白光刺激的打了一个激灵瞬间往门口看去,一道挺拔的身影静静站立在门口,看着他。
那道挺拔的身影收回了看着他的视线,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转身熄灭灯,走出去关上了那道门。
再次被黑暗笼罩的小屋显得如此空旷,如此寂寥,寂静的让人发疯。沉默片刻后,那具木偶动了,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动作仿佛一只生锈、崩坏的机器人,一步一步爬到桌子上。
“饭菜?这个形状是盒子?”潮年摩挲着桌上的东西通过温度、形状来判断桌上的东西。
“悉悉索索”一阵拆包装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仿佛有老鼠在偷吃一般。
“圆的?还有一层,有点粘,闻起来,巧克力?!”潮年将手中的东西凑近闻了闻,巧克力的甜香一点点钻进他的鼻腔,引得早早就想唱空城计的肚子敲锣打鼓起来。
“费列罗?”潮年用力一咬,巧克力在口中爆炸,浓郁的巧克力酱充斥整个口腔,瞬间潮年被这甜蜜暴击到眩晕。
一颗接着一颗,甜甜的巧克力混合着咸咸的眼泪被潮年塞入口腔,整个房间不断回荡着食物咀嚼声,为这阴暗的小屋带来了一首和谐的奏曲。
“噶吱”一声椅子上的人站了起来,缓慢的走到被挂在衣帽架上的警服面前,静静的盯着上面的警徽,发呆。
屋外一缕光爬上日头,仅仅带来了微弱的光芒,很快更多的光争先恐后的集聚起来,片刻之间黑暗已被驱散,温暖填充了整个房间。在空气中跳跃的小精灵飞舞下,他们被染上了一层暖色,屋外是刺眼的光,屋内是站在分界线上的人。
那道身影终于动了,缓缓抬起手,坚定地抓住警服,一把披在肩上,大步走向门口。手在触碰门把手时摩挲了片刻,吐出一口气,用力按了下去,打开门,将屋内的一切甩在身后,走出去,走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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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我们对烧鸡进行了专业的心理评估,结果证实对方并没有精神类疾病,也就是说他可以为自己行为过错接受惩罚的正常人。”警长对站在审讯室门口的潮年开口说道。
“好,我知道了。”潮年无声的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审讯室的门,背影透露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老大,你不跟进去吗?万一潮年警官……”旁边的小警员担忧的盯着紧闭的审讯室,在思考要不要提前去联系医院以防意外事故发生。
“我信他。”警长眼睛直直盯着审讯室的门,似乎透过门板看到了潮年,看到了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我们追查到麻薯,鸡蛋,火腿肠频繁出现在超市,图书馆,公园三个地点,并通过走访调查,根据公园猫尸,图书馆菜谱,超市划痕,垃圾场最终找到这些字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潮年将调查结果以及物证袋里的纸条一一摆在烧鸡面前,平静的盯着烧鸡的眼睛,等待他的解释。
“警官,你是在怀疑我撒谎?或者说是我耍了你们?”烧鸡扫都没扫那些纸条,好像早就对他们遇到的事情、所思所想了如指掌一般,半靠在椅子上姿态悠闲地摇晃着,嘴角若有若无的挂着一抹微笑,眼神中充满了嘲讽和鄙夷。
“我知道你是正常人,专业的心理医生已经出具了报告,你完全拥有承担民事行为能力。”潮年面对烧鸡的挑衅没有一丝波动,直接将手里的报告推了出去。
烧鸡晃悠的身体猛地停顿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手指不由得在桌上轻敲了几下,紧接着再次晃悠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个小插曲一般。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借我们的手毁掉那里,给他们应有的惩罚。”潮年紧紧盯着烧鸡,平静、黝黑的眸子似乎能一眼看穿烧鸡伪装的不在意。
“噗嗤,警官,你在说什么啊,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不是吗?我给你们想要的真相,你帮我调查出他们的秘密,这很公平,还有别说的那么恶心,接受什么应有的惩罚啊。”烧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眼泪都笑了出来。
“真相重要吗?”潮年盯着烧鸡的眼睛问出了这句话。
“重要啊,怎么不重要,你们需要一个真相,群众需要一个真相,死者也需要一个真相。你们是为了还受害者一个真相而查案,只需要将真相摆出来,坏人接受惩罚,群众知道死去的人以何种姿态死去,大家再唏嘘几句人性本恶,人心的丑陋,社会的悲哀,一切就结束了,不是吗?”烧鸡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容,以极其真诚的态度说出了这段话,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深如古井,毫无波澜。
“你不在乎。”潮年一眼看穿了他的伪装,点出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警官,你在打什么哑谜,我可听不懂。”烧鸡摊开手,耸了耸肩,表现出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模样。
“你不在乎真相,活着的人不在乎真相,你,你们只想狠狠的报复,想杀了他们对吗?”潮年步步紧逼,直接说出了对方的真实想法。
“亲爱的警官,你可别诱导我,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烧鸡的指尖轻敲了几下桌子,以局外人的态度扰乱潮年的思路,躲避着对方的追问。
“对于你,你们来说,罪魁祸首的鲜血才是祭奠死去灵魂的最好方式,你跟踪他,调查他,偷窥他,你甚至做梦都想杀了他,打断他的骨髓,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你想杀他想到发疯。你为他精心策划了上千种死法,每一种都极其残忍痛苦,绝对能让对方在临死前忏悔所犯下的所有过错,你也曾想过一切结束之后也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你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配合和他一起演了一场戏给我们看,为什么?”潮年不理会他的逃避,进一步将他的内心,一点一点剖开,鲜血淋漓的展现出来。
“不,不是配合,是他求我,是他跪在地上,一个磕头,一个磕头的求我,求我原谅他。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说自己被药物控制了,他说他也不想杀人,他说我没办法,是他们逼我,是他们逼我,他说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哭的很惨,哭的很痛苦,哭的甚至要呕出来。他拽着我的裤脚,跪着,在地上摩擦,求我,求我原谅他,否则一辈子良心难安。他说哪怕把他所有的财产都给我也可以,只要我原谅他。他说现在,马上就可以去自首,还有他们,只要我想知道什么他都可以告诉我,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立刻要他死,只要我原谅他。”烧鸡收敛了嘴角的笑意,说话间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可是,凭什么呢?我就那么看着他,平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痛哭流涕,看着他忏悔罪恶,看着他崩溃,看着他想到了当时那个晃悠的,满脸幸福的人一边咀嚼着肉,一边嘟囔着饿,好饿,爱丽丝梦境,想到了他轻松一掷的手,想到了那场瞬间燃起的大火,想到了火舌烧卷皮肤的味道,想到了灰尘呛在喉咙里眼前慢慢模糊的感觉,想到了意识最后那个力度大到窒息的拥抱,想到了那个模糊不清的光芒承诺出去找巧克力的甜蜜,想到了那些磕磕绊绊、没有吃、没有穿却有彼此的陪伴,想到了为了躲避他们追查而装疯卖傻的孤独,想到了曾经因为不爱说话、远离村子被抓去强制灌药的凉意,想到了一切的噩梦开始前总是那样的平静、安详。”烧鸡语气平静、缓缓的说出这段话,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像是麻木了一般,将自己的伤口不断扯的更大,彻底暴露出来。
“但是你没有杀他,他们,你知道了一切也没有。”潮年停顿了片刻,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我想的,我想了上万种方式,想要杀了他们,投毒,放火,割肉,电击等等等等。”烧鸡握紧了拳头,指节被攥的发白,脸上充斥着仇恨的怒火。
“但是你没有,不仅没有,还把鸡蛋,你自己,他们都交给了我们。”潮年紧紧盯着烧鸡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
“呵,谁知道呢,可能是火烧到脑子了吧。”烧鸡像被潮年的眼神灼到一般,避开了他的视线,冷笑的嘲讽一声。
“做出这些选择的是你自己,哪怕你已经狠的深入骨髓,已经做出了种种残忍的报复手段,你依然将手中的希望递给了我们。”潮年依然紧紧盯着对方,放在桌上的手紧紧的攥进掌心里面。
“警官,请你不要以上位者的身份,故意揣测我的心思,说一些恶心救赎的话语,怎么你是要拯救我吗?救赎者?深渊中的光?”烧鸡再次对上潮年的视线,眼中带着嘲讽、厌恶、不甘。
“不,我不认为你需要其他人来救赎,你自己本身就有光。只是你身处黑暗,被重重迷雾包围,找不到方向,自以为自己深陷绝境,无可救药,需要一个人拉你一把,就像你之前那样。”潮年彻底击穿了烧鸡的内心,发出了他最深处的呐喊。
“……怎么可能。”烧鸡罕见的安静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在指腹摩挲片刻喃喃自语般倔强的质疑。
“如果你真的放弃,就不会来找我们,在你做出决定那一刻,你已经抓住了你的光。”潮年忽的放开了被掐的血肉模糊的掌心,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知道,他赌对了。
“……”安静的氛围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审讯室,安静、平和,这一刻所有人都卸下了面具,卸下了防备,彼此坦诚相对。
“知道么,我想到了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害怕,试图通过装疯这种傻掉牙的方式来躲避他们的追查,同样正是这段经历让我认识到了这层面具,多么,多么的无助,在套上面具那一刻,微笑就成为了那时的我应对伤害的唯一方式。当时我一直那么以为,直到那次我饿得烧心,去翻了垃圾桶,不幸的捡到了半块巧克力,被前来争夺的人踢到浑身青紫颤抖的时候,我无意识摸到了一块碎玻璃,一块足已划出血,一块足已置人于死地的碎玻璃,那一刻我甚至已经挥出了手,下一秒就能洞穿对方的喉咙时,他出现了。”烧鸡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脊梁骨像是被人用手一点点拉直一般,第一次,挺直腰板,正襟危坐。
“说实话一直以来,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光,唯一的光,是他拯救了我,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在那一刻,光已经握在了我的手中,就算他不曾出现,我也能站起来。”他的眼睛第一次浮出一道笑意,一道温柔,平和,放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