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理念对决
对局室内，落针可闻。
只有棋子叩击楠木棋盘的清脆声响，一下，又一下，如同敲在观战者紧绷的心弦上。
林雪晴逃离后留下的空位，很快被工作人员无声地清理。那丝折磨着赵昭明的桂花香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赛场馆固有的、冷冽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一种更彻底、更公事公办的冰冷，弥漫开来。
赵昭明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个空出来的座位，只是垂着眼，目光落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搏杀，此刻已恢复平静的棋盘上。红黑棋子安静地待在初始位置，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但他内衣下那件异变的七彩神衣，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如同潮水退去后的涟漪般的波动，那波动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并非预警，更像是一种……共鸣后的余韵。
陈放无声地递过来一杯温水。赵昭明接过，指尖冰凉，杯壁的温热也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他抿了一口，水是温的，划过喉咙却像冰线。
周正豪坐在对面，神色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只是那沉稳之下，是更为厚重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他同样沉默着，用手指缓慢而有力地捻动着一枚黑色的“卒”棋子，目光低垂，似在养神，又似在积蓄力量。
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
裁判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第二局，由周正豪特级大师，对阵赵昭明特级大师。猜先。”
这一次，硬币落在了赵昭明这一边。
他执红先行。
没有犹豫，甚至没有过多的思考，赵昭明拈起右炮，炮二平五。依旧是中炮，最堂堂正正，也最具攻击性的开局。仿佛要用这最直接的方式，劈开所有笼罩在周围的阴谋与算计，直指棋道本身。
周正豪几乎在他落子的瞬间，便应了棋：马８进７。屏风马，以柔克刚，稳如磐石。
棋局再次展开。
但与方才同林雪晴那局充斥着冰冷计算与无形硝烟的对决截然不同，这一次，棋盘之上，从一开始便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周正豪的棋，带着一种深沉的、历经岁月打磨后的厚重。他的每一步，都仿佛经过千锤百炼，根基扎实无比，子力协调联动，如同一堵缓缓推进的铜墙铁壁，无隙可乘。他的棋是活的，充满了经验与智慧，带着一种对棋道本质的深刻理解。
赵昭明立刻感受到了这种压力。这是一种来自真正棋坛宗师、来自深厚底蕴的压力。他内衣下的神衣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那温润的波动变得更为沉静，仿佛一头蛰伏的兽，等待着与主人一同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赵昭明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全部强行压下。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
他不再试图快速取胜，而是将“势”的运用发挥到了极致。他的子力调动看似不疾不徐，却暗藏机锋，不断地试探、引诱、施加压力。
周正豪则如老僧入定，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他的防守密不透风，总能以最稳健的方式化解赵昭明的攻势。
棋局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高水平对抗中，缓缓推向中盘。
研究室里，所有的职业棋手都屏住了呼吸。
“太精彩了……这才是真正巅峰的对决。”
“周老的防守，真是滴水不漏啊。昭明的‘势’虽然无处不在，但好像总是差那么一点。”
“不，你们看这里，”陈放指着屏幕上红棋一步看似平淡的兵七进一，“昭明不是在强攻，他是在‘养势’。他在编织一张大网，现在看起来稀疏，但等到关键的点连接起来，那就是天罗地网！”
果然，随着棋局的进行，赵昭明那种极具耐心和远见的控盘能力开始逐渐显现效果。红棋的棋子占据了棋盘上诸多看似不紧要、实则关乎全局形势的要点，彼此之间形成了微妙而有效的联系。一股无形的、却越来越清晰的压迫感，开始笼罩在整个棋盘之上。
周正豪的落子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捻着棋子的手指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眉头也微微蹙起。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越来越浓重的“势”的压迫。
他试图通过调动子力来缓解这种压力，但赵昭明的应对总是恰到好处。计时器上不断减少的数字，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滴答作响，催促着对局者，也加剧着这份无形的重压。
就在黑棋的时间即将进入读秒的紧张阶段，周正豪在长考后，走出了一步车１平２，意图快速出动右车，打破僵局。
这步棋本身并无问题。
但在赵昭明精心营造的、已然成型的“势”场中，这步稍显常规的出车，却仿佛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暴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破绽——黑棋右翼的象位，似乎因为这一步平车而显得略微空虚。
机会！
赵昭明眼中精光一闪！等待已久的战机终于出现！
他没有丝毫犹豫——那种对“势”的敏锐直觉，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在他拈起红马的瞬间，贴身的七彩神衣骤然传来一阵清晰的温热，并非灼烫，而是一种澎湃的能量共鸣，仿佛他凝聚起的磅礴“势场”给予了它滋养，而它也正以这种方式予以回应！
他落子：马八进七！
一步看似寻常的跳马，却如同画龙点睛之笔，瞬间激活了蛰伏已久的整个红棋攻势！
之前所有看似散落的力量在这一刻产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所有的“势”汇聚成一股洪流，汹涌澎湃地冲向黑棋那细微的裂缝！
“轰——！”
研究室里，仿佛能听到无声的惊雷炸响！所有观战的职业棋手，几乎同时猛地站起身！
“连环扣！所有的势，全都连上了！天衣无缝！”
“绝杀！这是绝杀之势！”
周正豪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身体前倾，目光死死地盯住棋盘，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他计算了足足三分钟，直到读秒声滴滴响起。
最终，他那只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缓缓地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接受的苦涩与震撼。他闭上眼，随即又睁开，目光复杂地看向赵昭明，那眼神里，有震惊，有苦涩，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恍然与审视，仿佛透过这盘棋，窥见了某个遥远传说中的境界。
他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伸出手，将自己这边的老将，轻轻地放倒在棋盘上。
投子认负。
“第…第二局，红方赵昭明获胜。”裁判的声音带着震惊。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对局室。
赵昭明默默地开始复盘，将自己的棋子一一归位。内衣下的神衣光华内敛，那共鸣般的温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空虚感，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势”不仅抽空了他的精力，也耗去了神衣积攒的某些能量。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感席卷而来。
他赢了，再次证明了自我的理念。但这胜利无法让雪晴回头，无法驱散阴谋，反而像在无尽的黑暗里点燃了一支火炬，光亮虽耀眼，却更照见了四周深不见底的虚无和孤独。
周正豪久久没有动弹。最终，他也默默地开始收拾棋子。
两局战罢，赵昭明连胜两位强大对手，暂时位列循环赛榜首。
但他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喜悦。
在他起身准备短暂离场时，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林雪晴之前坐过的位置，那个白色的药瓶盖依然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像一个冰冷的、未被解答的谜题，牢牢钉在他的视野和心里。
棋盘之上的理念，他证明了。
棋盘之外的人生，却早已是一片狼藉，胜负难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