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新冠军诞生
室内，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死寂。
方才那石破天惊的“弃*”一手所带来的、短暂的精神层面的剧烈震荡，如同超新星爆发后迅速坍缩，在赵昭明心海中只留下一片绝对零度般的虚无与寂静。内衣下的七彩神衣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近消散的涟漪，仿佛那超越规则的一弈也耗尽了其灵性，与他一同沉入这万籁俱寂的真空。
他甚至没有立刻意识到棋局已终。手指仍维持着虚按棋盘的姿势，目光穿透棋子，落在更远、更空茫的地方。那碟凉透的桂花糕，那决绝离去的背影，那一路走来的质疑与艰辛，似乎都被刚才那凝聚了所有绝望与决绝的一击彻底抽空，只剩下一具赢得胜利的空壳。
棋盘对面，林雪晴彻底僵住了（两人第二盘对弈），她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颗将她将死的小兵，瞳孔剧烈收缩，却映不出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濒临破碎的茫然。她所有的计算，所有兄长为她灌输的、基于冰冷数据的“最优解”，所有对胜利的孤注一掷的渴望，在这无法用任何现有棋理解释的、充满毁灭性美感的“势”之绝杀面前，被碾得粉碎。她不是输在计算，是输在了一种她从未真正理解、也无法拥有的境界之上。
“绝杀。红胜。”
裁判干涩的声音响起，如同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
这声音惊醒了林雪晴。她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缩回抵在黑将上的手指，整个人软软地瘫进椅背，脸色瞬间褪得惨白，细密的冷汗涔涔而下，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
而对面的赵昭明，像是被这宣判声启动了某个开关，开始机械地、沉默地复盘。他将那颗红兵，以及其他棋子，一一拾起，放回初始位。动作平稳得近乎诡异，仿佛刚才下出那惊世骇俗一手的人不是他。赢了，全国冠军，证明了一切。可他脸上寻不到一丝波澜，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彻底的空洞，仿佛胜利本身才是最终极的剥夺。
就在这片足以将人逼疯的死寂即将被第一声复杂难言的惊叹打破前——
“等等！”
一个声音突兀地炸响，带着精心排练过的沉痛与不容置疑。
林震从监督席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场中。他面色沉凝如水，手中紧握一份文件，目光先如鹰隼般扫过刚刚抬起头的赵昭明，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冰冷的得意，随即又迅速转化为一种“痛心疾首”，落在瘫软失神的妹妹身上。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附过去。
“裁判长，各位前辈，媒体朋友，”林震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清晰地压过场间任何细微的声响，“首先，我们必须承认，赵昭明棋手刚才展现出的棋艺，确实…令人震惊。”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锐利和沉重：“但是！棋艺的辉煌，绝不能成为掩盖学术污点的遮羞布！胜利，更不等于真相！”
一句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让全场炸裂！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赵昭明复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林震，眼中那片空洞的冰雪之下，似乎开始凝聚起一丝极致的、冰冷的了然。内衣下的神衣再无波动，死寂一片。
林雪晴猛地抬起头，巨大的惊恐让她暂时挣脱了虚脱感，她看向兄长的眼神充满了哀求和阻止，嘴唇无声地张合。
林震根本没有看她，他举起手中的文件，面向无数镜头，声音激昂：“我在此，代表林雪晴女士及我们的研究团队，提出最严正的指控！赵昭明棋手所依仗的、并借此获胜的所谓‘势优于子’理论，其最核心的思想与关键算法，并非其原创！而是通过不正当手段，窃取、剽窃自我妹妹林雪晴女士长达数年的私人研究成果！”
轰——！
现场彻底失控！
惊呼声、哗然声、记者们疯狂的骚动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剽窃？！”
“是林雪晴的理论？”
“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昭明依旧坐着，只是看着林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但那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静，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荒诞戏剧。
陈放气得目眦欲裂，怒吼着要冲上前，被身边人死死抱住。
“证据！请出示证据！”台下记者高声喊道。
“铁证如山！”林震仿佛就等着这一刻，他迅速抽出几张放大照片，“这是雪晴多年来的研究笔记！上面清晰记录了关于‘局面势评估’、‘无形压力转化’等核心概念的推演过程，时间远早于赵昭明首次提及相关理论！”
照片被投射到大屏幕上。那确实是林雪晴的笔迹，工整清晰，图表复杂，日期标注明确。
“不仅如此！”林震乘胜追击，语气痛心万分，“我们更有大量通讯记录证明，赵昭明利用与雪晴的亲密关系，持续套取、诱导她分享未公开的研究核心！他将他人的心血披在自己身上，打造天才人设！这是对棋道精神的彻底背叛！是对所有从业者的巨大侮辱！”
每一句指控，都经过精心打磨，直指要害。
先前所有的疑惑——林雪晴为何能参赛、为何棋风突变、赵赵二人关系的急转直下——似乎瞬间被这个“完美”的解释所串联起来。舆论的风向瞬间逆转，怀疑和鄙夷如同瘟疫般在场内蔓延开来。
“骗子！”
“无耻！”
“取消他的资格！”
“滚出棋坛！”
愤怒的声浪开始冲击着赵昭明的耳膜。
林雪晴在哥哥拿出“证据”的瞬间，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看着屏幕上自己真实的、但被扭曲了时间和目的的笔记，听着哥哥那颠倒黑白的指控，巨大的罪恶感和恐惧将她彻底吞噬。她浑身颤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泪水疯狂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去辩解。哥哥那偶尔扫过来的、冰冷警告的眼神，和她内心对失败、对暴露的恐惧，将她牢牢钉死在“受害者”的座位上，只能绝望地哭泣。
赵昭明终于动了。
在滔天的声讨与怒骂中，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迟缓，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他的目光从林震那表演精湛的悲愤面孔上移开，最终，落回了那个泪流满面、瑟瑟发抖、不敢与他对视的林雪晴身上。
那目光深处，最后一点残存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星火，在这一刻，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全然的、死寂的冰冷与一片虚无的了然。
他没有看向任何镜头，没有理会任何指责。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什么也没说。
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情绪。
他只是默默地，将手中最后一颗尚未归位的棋子——“帅”，轻轻放回了棋盒里。
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微不可闻，却像最终的判词。
做完这个动作，他转过身，拨开几乎戳到脸上的话筒和汹涌的责问，沉默地、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他的背影挺直，却像一尊被风雪彻底侵蚀殆尽的石碑，所有的热度与情感都已消散，只留下冰冷的孤寂。
“赵昭明！你是否承认指控？！”
“你对得起林雪晴吗？！”
冠军
“你的冠军是偷来的！”
记者们疯狂地追赶、发问。
但他只是沉默地前行，所有声音似乎都无法穿透他周身那层骤然凝结的、绝对冰冷的屏障场。
陈放红着眼睛，嘶吼着推开人群，奋力追了上去。
场馆内，只剩下林震还在慷慨陈词，台下汹涌的怒骂，以及那个坐在亚军的位子上，赢得了同情却仿佛置身无边地狱、哭到几乎休克的林雪晴。
一场巅峰的对决，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
新诞生于铺天盖地的唾弃与背叛的废墟之上。
王座之下，并非荣光，而是万丈深渊。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