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铁证如山
雨声未停，沙沙地刮着玻璃，像永无止境的窃窃私语，填满了黑暗公寓里每一个寂静的角落。赵昭明蜷在阴影里，地板的凉意钻进来，却远不及心里那片冻透了的荒芜。手机黑屏了，像块冷掉的墓碑。可那些字没消失，反而更清晰了，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重叠着，变成一种低吼，啃着他最后一点清醒。
“骗子…窃贼…滚…”
声音从骨头缝里钻出来。他捂住耳朵，指甲抠进头皮，没用。
就在这时——那台旧电视，自己亮了。
咔哒几声，雪花闪烁，然后猛地定格。新闻直播。刺眼的光扎进他空洞的瞳孔。
林震。西装笔挺，一脸沉痛。旁边是林雪晴，一身黑，低着头，肩膀缩着，脆弱得像下一秒就要碎掉。
“…说出真相，需要勇气。”林震的声音砸进死寂的房间，每个字都冰冷光滑，像抛过光。“尤其是面对最信任的人。但为了棋道清白，我们必须站出来！”
赵昭明僵着，动弹不得。
胃猛地一拧。
“空口无凭！今天，就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铁证！”
第一击，是来自过去的刀。
屏幕切换。先是笔记。高清特写。是她的字，娟秀清晰。棋局图，数学推演，还有那几个刺眼的、提前了太多年的日期。
“三年前！”林震的声音拔高，带着表演式的激昂，“雪晴最早的研究手稿！‘局面势能’、‘无形压力’…这些核心构想，全都记录在案！时间，远早于赵昭明任何公开言论！”
赵昭明的呼吸猛地一窒。那笔迹是真的。甚至有些推演的角度…那么熟悉，是他和她灯下讨论时，从他这里流出的思路！现在被剥走了上下文，重新拼凑，焊上虚假的时间，变成了捅向他的刀。
假的。他知道是假的。
舌尖抵到上颚，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可它们看起来，那么真。
紧接着，是斩断关系的剑。
聊天记录截图弹出。头像被裁掉，只剩下精心挑选的对话。
【昭明】：‘你上次说的子力效率和局面潜能，有点意思，再细说说？’
【雪晴】：‘嗯，就是不能光看眼前…（后面模糊）’
【昭明】：‘笔记能借我看看吗？想学习下。’
【雪晴】：‘好，等我发你。’
断章取义。时间戳天衣无缝。把他当时的交流探讨，扭曲成处心积虑的套取。一股荒谬感冲上头顶，他几乎要笑出来，喉咙却像被水泥堵死。
“这只是冰山一角！”林震痛心疾首，“大量记录显示，赵昭明如何系统性地、利用亲密关系，诱导、套取未公开的研究核心！甚至索要原始手稿！其行为，令人发指！”
最后，是混淆视听的毒药。
然后是一段拼接的音频。
先是他的声音（从某个公开采访里挖出来的）：“…棋道，重在对‘势’的理解，非一子一地得失…”
紧接着，切入她另一段私下录制的声音（显得羞涩分享）：“…哥，我觉得下棋不能光算，要有种…大局上的压迫感，像看不见的手…”
生硬地剪在一起。制造出他在复述、在窃取的假象。
无耻！
陈放的怒吼隐约从隔壁传来，被电视音浪轻易吞没。
赵昭明盯着屏幕，看着那些“证据”一件件抛出来。工整，严密，恶毒。每一个都在把他钉得更深。
他知道全是假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认得，认得它们原本的样子。可现在它们被涂改了，被组装了，变成了另一副狰狞面孔。
而他无法反驳。一张嘴，就会被这滔天的污水彻底淹没。辩解只会变成新的罪证。
泥沼。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拖进一个巨大的、粘稠的、由谎言编织的泥沼，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林震面向镜头，表情决绝：“我们不为个人恩怨！只为公平正义！请棋协彻查！撤销其一切荣誉！给予制裁！还棋道清白！”
镜头猛地推给林雪晴特写。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嘴唇颤抖。
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就一下。
轻得像雪落，重得像山崩。
就这一个动作。
比所有精心编织的谎言加起来，更具毁灭性。
直播信号切断。
屏幕黑下，又亮起，猩红的标题开始循环：“棋坛丑闻！铁证如山！”
赵昭明依旧蜷着，没动。
电视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照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吼，没辩，没哭。
脸慢慢埋进膝盖。
肩膀垮了下去。
脑子里的声音，这一次，真的消失了。
不是因为清白，而是因为…
完了。
当谎言穿着“铁证”的盔甲，当信任的碎片被铸成枷锁，当整个世界都欣然接受了这个他们更愿意相信的故事——
一切，就都完了。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不是输在九乘十的格子里。
是输在了人心编织的、没有边界的修罗场上。
铁证如山。
将他生生活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