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夜凉，回去罢。”
秦楚道。
苏绾绾望着天边的残月，“我这样坚持，对吗？”
秦楚又道，“大人，胡人善变凶残，未必会善待百姓。”
第一战，顾明廷重伤。
第二战，惊羽牺牲。
“兰墨寒还会卷土重来，我们还有多少个惊羽。”
苏绾绾仿佛能预见未来的情形，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秦楚叹道，“大人累了，今夜早些休息罢。”
主仆俩往回走，远处一个身影从黑夜中莽撞而出，那是办公府邸的侍女。
“大人，武安侯昏倒了！”
顾明廷的伤并未痊愈，今日又强撑着上阵，连续的疲劳和打击让他的身体一时无法承受。大夫过来足足看了一个时辰，嘱咐了好一番才离开。
姬策拍拍她的肩膀道，“明廷会好的，给他一点时间。”
顾明廷失去惊羽，如同失去手足，伤口深了，难免痛上许久。
苏绾绾余光瞧见外面的人影，“跟我出来。”
林止，冯平都在。
苏绾绾道，“惊羽的后事？”
林止道，“于舒将军晚间寻来，将此事包揽了。”
人总在极度的悲伤过后突然成长，想来惊羽临终前那番话，让于舒忍下悲痛，更有担当了。
“冯平见过三姑娘。”
冯平弯身见礼道。
“冯大人。”
苏绾绾莞尔，“别来无恙了。”
故人相见，感慨万千啊。
冯平笑了笑，时过境迁，当年那个把匕首搁在他脖子威胁他出兵救援的姑娘，已经是以天下为己任，护国为民的一郡郡守。
苏绾绾想冯平出现在此，定是林止的作为，“不知道子慎怎么样了？”
“老师，老师。”
程子慎从外面蹦跶进来了。
苏绾绾一看，“…子慎？”
这是程子慎，那个小胖子？
长高了，更漂亮了，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小少年。
冯平道，“子慎爱闹，恐扰了常山王爷，此番就带他一起来了，子慎还不快拜见老师。”
程子慎伏地跪下，行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大礼。
“子慎拜见老师。”
苏绾绾赶紧把他搀了起来，“子慎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师父都带我练武了！”
程子慎道。
林止淡淡一笑，“以前晚上不睡觉，早晨晚起，如今改造过来，岂不是变好了。”
苏绾绾拍拍小孩的后脑勺，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姬策，林止，冯平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知道苏绾绾要说什么了。
“兰墨寒狡猾，他恐怕出现变故，早派了一支军队做探子。我们在山林扎营才能不被他发现，今日也是杀出重围。”
林止道。
但还是来晚了。
苏绾绾看了姬策一眼，“是明廷让你去接应？”
姬策点头，“明廷知道我看出援军要来，便没有隐瞒。”
冯平抓了一把胡子，“兰墨寒两次攻城速战速决，是怕粮草供应不足。胡族人多势众，士气高涨，又有军师秦言熟读兵法，深知中原地形。清河郡本就力弱，恐怕再经受不住，需从长计议。”
苏绾绾神情复杂，“林止，是女王借给你军队？”
林止说是。
屋里传来说话声。
苏绾绾道，“今日大家都疲乏了，先去歇息罢。”
林止，冯平皆走开了。
姬策还在，“绾绾，你去歇息罢，我照看明廷。”
她的脸色真是太差了。
“今日你和林止，冯平带来援军，可有五千人？”
苏绾绾道。
姬策道，“共五千。”
“够了。”
“绾绾。”
“你先走罢。”
苏绾绾回头进屋了。
姬策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神色复杂。
顾明廷醒了，侍女正要照顾他用药。
苏绾绾却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令她退下，语气淡然却充满了压力，“那日的风筝是给林止援军传递消息的。”
姬策看出来了。
她没看出来。
顾明廷病色浓重，“两军对峙必然奋力拼杀，我军本就势弱，不能叫将士心存侥幸。”
“该说你会用兵，还是狠心？”
苏绾绾自嘲道。
顾明廷苍白一笑，“不够心狠又如何为主将。不管你相不相信，惊羽的死，是我如何都没想到的。”
他这样心狠的人，也会在惊羽临终的那一刻，恨自己，为何不是自己担任主将。
“你怪我吗？”
苏绾绾道。
顾明廷道，“我只怪我自己。”
苏绾绾只觉那药的苦味儿从鼻子灌进她的喉咙，又冲进了她的胃，仿佛已喝了一道苦药了，“惊羽是为清河郡牺牲，他是英雄，百姓都会记得他的。”
宿命，这两个字突然进入了苏绾绾的脑海。
惊羽前世是为顾明廷而死…
而此番若不是顾明廷重伤不能担任主将，也许牺牲的是顾明廷。
“青史留名何用。”
顾明廷仿佛字字泣血，“我后悔，我真后悔。”
苏绾绾差点端不住碗，她仿佛看见以前的顾明廷。理解了以前的顾明廷，便愈发能理解他现在的痛苦。
顾明廷抖成糠筛一般，苏绾绾揽住了他，让他靠在了她的肩膀。有一刻觉得，两人的心竟离的如此近，如同回到了以前惺惺相惜的时候。
“我不会让惊羽白死。
她道。
回去的时候，苏绾绾特意拐弯去了谢芷安房中，走近的时候竟发现已经熄灯了。她隐隐放下心来，打消了敲门的念头。
一段自言自语却叫她心痛不已。
原来如此…
哪有什么接受，哪有什么释怀。
不过是对着人哭诉无用，心碎了，自己躲起来缝补。
谢芷安坐在门后，脸颊伏进膝盖，生生的将那枚冰冷的玉石给捂热了。
惊羽，惊羽。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父母。
你不是说要带我游遍天下。
你不是说你会回来，努力的回来…
白日看似的克制只是一时承受不了噩耗的身体反应，谢芷安只能一个人躲起来，思念那仅仅只属于她的惊羽。
她的惊羽志不在天下，却在时势需要他时甘愿赴汤蹈火。
她的惊羽是真正的英雄。
她伤心，却不怨。
惊羽是为清河郡而死，会有许多人记得他，而不仅仅只有她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