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砧带着那张画有诡异符号的纸片,以及满腹的惊疑返回了秃鹫的据点。
他没有隐瞒,详细汇报了酒馆里那令人不安的遭遇,男孩超乎常理的淡定,那枚被精准弹回的信用点,以及如同鬼魅般的消失。
“他不怕我们,老大”铁砧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他像是在……等着我们,最后那个眼神,不像个孩子……”他递上了那张皱巴巴的纸片。
秃鹫接过纸片,精瘦的手指摩挲着那用机油画出,扭曲而毫无意义的符号。
他没有像铁砧那样感受到直接的寒意,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在他心中盘旋。
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帮派符号,变异体标记或是实验室编码,它更像是……某种随手的涂鸦,或者说某种无法解读的签名。
“信息污染……”秃鹫喃喃自语,他想起了某些流传于黑市医生和地下情报商之间的禁忌话题,关于某些精神感应类变异体或异常存在,能通过特定媒介散播认知干扰,“他是在给我们传递信息,但我们看不懂。”
他立刻下令:“找……去找老学究,或者任何一个自称懂符号学、古代语,甚至是神秘学的人,我要知道这鬼画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时,他严令接触过纸片的人,包括铁砧,暂时隔离观察。
然而,混沌的“信息病毒”,其运作方式远比秃鹫想象的更加诡异和本质。
它并非承载特定意义,而是“混乱”概念本身的微小载体。铁砧在隔离的小房间里,起初并无异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感到焦躁,注意力难以集中。
眼前偶尔会闪过扭曲的光影,耳朵里会出现意义不明的低语。他试图回忆酒馆里男孩的每一个细节,却发现记忆变得模糊,男孩的脸时而清晰,时而融化成一团蠕动的阴影。
那张纸片上的符号,在他脑海里不断重组、变形,仿佛活了过来,啃噬着他的理性。
这并非精神攻击,而是他自身认知结构在混沌信息的侵蚀下,开始自发地、无序地崩解。
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被注入了无法解析的乱码,系统开始报错和逻辑开始混乱。
与此同时,混沌并未停歇,他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游荡在十七区的信息网络中里的“网络”并非指科技造物。
而是由流言、视线恐惧和贪婪编织成的原始而高效的信息传递系统。
他出现在几个正在偷偷交易劣质兴奋剂的小混混附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他们。
当那些小混混注意到他,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时,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无声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入阴影。
几分钟后,关于“厄运男孩出现在东区仓库,盯着人笑”的流言便开始扩散,细节被不断夸大,恐惧随之发酵。
他路过一个正在欺压摊贩的底层帮众身边,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动。
那帮众别在腰间,象征身份的铁牌搭扣突然断裂,铁牌“哐当”一声掉进旁边的臭水沟里。
帮众手忙脚乱地去捞,却怎么也捞不到,仿佛那水沟变成了无底深渊。
周围目睹这一幕的人,眼神都变了,在迷信盛行的底层,这被视为一种不祥的剥夺。
他甚至“路过”了野狗帮的地盘边缘,在一个显眼的位置,用石子摆出了一个与给铁砧的纸片上相似,但略有变化的扭曲符号。然后悄然离去。
很快,野狗帮的人发现了这个符号,他们不明所以,但结合最近听到的关于秃鹫地盘上那个“邪门男孩”的流言。
他们本能地将其视为某种挑衅或警告,内部也开始出现紧张情绪,混沌没有进行任何直接的、大规模的破坏。
他的行动精准和微小,如同在平静或者说,麻木的湖面投下一颗颗特定的石子。每一颗石子都激起了涟漪,这些涟漪相互碰撞、叠加和放大。
流言变得越发离奇和恐怖:“那孩子是死亡的化身,看他一眼就会倒霉!”
“他能在阴影里穿行,无处不在!”
“他在标记猎物!那些出事的人都被他留下过记号!”
“秃鹫的人已经疯了!铁砧被诅咒了,整天胡言乱语!”
恐慌不再局限于秃鹫的控制区,开始向周边渗透。人们变得疑神疑鬼,任何不寻常的小事……工具突然坏了,走路绊了一跤,甚至邻居一个奇怪的眼神。
都可能被归结为“厄运”的影响,彼此间的信任降至冰点,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紧张。
秃鹫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手下人心惶惶,铁砧的状态越来越糟,时而清醒时而癫狂,嘴里反复念叨着“符号在动”、“影子在说话”。
外部,野狗帮似乎也在蠢蠢欲动,怀疑秃鹫在搞什么邪门的手段。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无数混乱的线索和不断发酵的恐惧。
“他到底想干什么?”秃鹫在办公室里低吼,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对付一个人,而是在对抗一种无形蔓延的瘟疫。
理性告诉他必须冷静,但周围不断累积的异常事件和手下逐渐崩溃的士气,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镇定。
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混沌坐在一堆废弃的轮胎上,感知着整个区域如同沸腾般的情绪乱流,“迷茫和疯狂……这些负面情绪如同甜美的毒药,滋养着他。”
他手中把玩着几颗从垃圾堆里捡来,不同颜色的玻璃珠,看着它们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群体性癔症,认知偏差的链式反应,非理性恐惧的指数级增长……”他轻声分析着,如同在阅读一份完美的实验报告,“仅仅引入一个无法理解的‘符号变量’,辅以少量无法证伪的‘异常现象’作为催化剂,就足以在封闭社会系统中引发如此规模的精神崩塌,效率比预期更高。”
他轻轻捏碎了一颗红色的玻璃珠,粉末从他指缝间滑落,“第一阶段‘恐惧播种’完成,接下来,该测试‘压力下的抉择’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秃鹫据点所在的方向,那个还在试图用理性对抗混乱的男人,将成为他下一个观察的重点。
他想知道,当理性本身成为奢侈品时,一个自诩的统治者,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疯狂?是投降?还是……更有趣的,不惜一切自毁式的反击?”
混沌期待着,这场由他主导的关于人性的压力测试,正进入最关键的数据采集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