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师调整领域“张力”的行为,细微得如同宇宙背景辐射的变化。
对于凡俗生灵而言,这变化毫无意义,但对于某些存在,这无异于在寂静的深海中投下了一颗无声的深水炸弹。
数日,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墨骨渊边缘那道无形的界碑,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外部有意识,并且是带着明确目的的“压力”。
不再是迷途的羔羊,也不是追逐羔羊的猎犬。这一次,是带着勘探与净化使命的“工兵”。
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界碑之外。他们并非实体穿越空间而至,而是由纯粹的光明能量与神圣符文在指定坐标迅速构筑而成。
他们身形高大,覆盖着流淌般光晕的铠甲,面部是光滑且没有五官的能量面具,只有额心处镶嵌着一枚不断旋转 如同微型太阳般的晶体。
他们是“神域巡界使”,是更高阶神仆的造物,是纯粹用于执行危险勘探与净化任务的工具。
他们没有情感,没有恐惧,只有被赋予的指令:“探测墨骨渊内部能量结构,分析异常寂静本质,评估威胁等级,若条件允许,执行初步净化。”
为首的巡界使抬起由光构成的手臂,指向界碑,额心的晶体射出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的白金色光束,试图扫描并解析界碑上那只扭曲的眼睛。
光束触及界碑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石刻的眼睛,仿佛活了过来。并非转动,而是其本身所代表的“扭曲”、“痛苦”的概念,被那道充满秩序与解析意图的光束瞬间激活、放大!
石刻的线条仿佛化为了流动的墨迹,一股无声,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哀嚎顺着光束反向冲击而去。
“警告!遭遇高维度概念污染!”为首的巡界使体内发出冰冷的机械式警报。它试图切断光束,但已然来不及。
那哀嚎的概念如同最致命的病毒,瞬间侵入了它纯粹由圣光构筑的躯体。
它那光滑的面具上,猛地凸起和扭曲,浮现出与界碑眼睛一模一样的痛苦图案,它身上的流光铠甲迅速黯淡,浮现出无数挣扎的阴影纹路。
它僵立在原地,身体内部发出令人牙酸,能量结构被强行扭曲崩解的噪音,最终“嘭”地一声,化作一团混乱,黯淡的光屑,随即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抹除,连粒子都未曾留下。
另外两名巡界使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应急协议,它们放弃了扫描,额心晶体同时爆发出更加炽烈的光芒。
如同两轮小型的太阳,试图用最纯粹的能量冲击,强行在这片诡异的领域上撕开一道口子……
“净化协议,执行!”
两道巨大的光柱,携带着焚毁一切污秽的意志,轰向界碑后的山林。
然而,光柱在越过界碑的瞬间,仿佛撞入了一个无形,粘稠至极的泥沼。
速度骤减,并且其本身的结构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不再纯粹,其中开始混杂进丝丝缕缕,活物般蠕动的黑暗。
光柱所过之处,树木并未燃烧,反而像是被投入了异色的染缸,枝叶迅速变得斑斓而诡异,形态也开始不自然地扭动,仿佛在跳着一支痛苦的舞蹈。
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两道被“污染”的光柱,在前进了一段距离后,竟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发射它们的巡界使反噬回去……
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躲避,因果律般的必然性。
一名巡界使试图构建光盾防御,但被污染的光柱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穿透了光盾,直接贯入它的躯体。
它那能量构筑的身体如同被泼了浓酸的画卷,迅速溶解和变形,最终凝固成一尊姿态扭曲,色彩怪异的晶体雕像,表面还残留着痛苦嘶嚎的能量印记。
最后一名巡界使在光柱及体前,试图启动自毁程序,将自身转化为纯粹的能量爆炸,为神域传回最后的数据。
但它体内的能量在爆发的瞬间,就被领域中那股无形的“张力”强行压缩和束缚。
最终没有产生爆炸,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合,坍缩成一颗不断向内旋转,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黑暗球体。
悬浮在半空中,像一枚凝固的眼珠,无声地注视着它的来处,一切重归寂静。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三名足以在外界轻易摧毁一支人类军团的巡界使,连墨骨渊的皮毛都未能触及。
便以各自截然不同,却都充满艺术性恐怖的方式,被这片领域吞噬、转化。
自始至终,画师都未曾离开他的木屋。他甚至没有像对待之前闯入者那样,动用任何具体的“画作”或凝聚墨影。
他仅仅是……允许了这片领域,以其自身的规则和被他调整后增强的“张力”,去“回应”外来的刺激。
领域的反应,基于闯入者的性质和行为。解析引动了概念的污染,攻击导致了力量的反弹与扭曲,自毁则被转化为静止的“标本”。
这并非画师刻意的设计,而是领域本身逻辑的自然延伸,是更高层面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木屋内,画师面前悬浮着一幅新的画作。画布上描绘的正是刚才界碑处发生的短暂一幕。
三名巡界使的毁灭过程被浓缩、提炼,化为三种交织在一起的,代表不同形式“秩序崩坏”的色彩与线条,呈现出一种残酷而冰冷的美感。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画布上那代表最后一名巡界使坍缩成的黑暗球体。
通过这个“标本”,通过那条虽然断裂却仍留有痕迹的因果线,他感受到了一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志,正位于遥远的神域深处。
那个意志,刚刚损失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工具,并接收到了工具毁灭前传回的、充满矛盾与恐怖的最后信息。
画师能感觉到,那个意志……产生了“兴趣”。不再是简单的审视,而是一种基于自身权威受到挑战,未知领域需要被探明、潜在威胁需要被评估的……冰冷的兴趣。
如同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发现了一个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实验现象。
画师的嘴角,再次极其缓慢地,牵动了一下。
这一次,那弧度似乎比之前,要明显了那么一丝丝。
他知道,试探结束了。下一次到来的,将不再是工具。
而他的画布,似乎也该……准备换一张更大尺寸的了。
那片永恒的寂静之下,某种难以言喻……令人灵魂战栗的期待,正在无声地酝酿。毁灭的序曲,似乎才刚刚奏响第一个沉重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