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界使的覆灭,如同投入神域平静湖面的石子,终于激起了不容忽视的涟漪。
那经由最后一名巡界使坍缩形成的“黑暗球体”,如同一个坐标和一个挑衅,持续不断地向遥远的神域散发着异常的波动。
墨骨渊的寂静,变得不再仅仅是虚无,而是充满了某种引而不发,令人窒息的张力。
山林间的扭曲现象似乎变得更加活跃,那些痛苦的面孔轮廓愈发清晰,仿佛在期待着一场盛大的“演出”
画师依旧在他的木屋中,他并未准备更大的画布,而是将之前那幅描绘神域本质的画作悬于空中,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活物般的墨迹,似乎在对其进行着某种修改或……增强。
他在解析从巡界使毁灭瞬间捕捉到,关于神域能量结构的更细致信息,并将其融入画中,使那冰冷的秩序与空洞显得更加真实,更加……触手可及。
他知道,等待不会太久,终于,在某个时间刻度上,变化发生了。
并非从界碑开始,而是直接作用于墨骨渊上空。原本永恒晦暗的天空,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开一道巨大的创口。
璀璨到极致、蕴含着磅礴神威的金光从中倾泻而下,试图驱散这片土地的黑暗。
金光中,无数颂唱与祈祷的虚影浮现,宏大的圣音如同海啸般试图淹没一切异响。
一个身影,自金光核心缓缓降临,他身披宛若星辰织就的战甲,手持一柄燃烧着纯白烈焰的长枪,面容笼罩在神圣的光晕中。
看不清具体样貌,只能感受到那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是“净光神将”,瓦尔基里,神域中负责征讨与净化重大威胁的将领之一,其存在本身,便是神威的体现。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光矛,扫过下方死寂的山林,掠过那些扭曲的树木和怪异的岩石,最终定格在那间看似平凡的木屋上。
他能感觉到,所有的异常,所有的黑暗,所有的亵渎,其源头都汇聚于此。
“隐匿于污秽之中的邪物,”瓦尔基里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鸣,在天地间回荡,试图用自己的法则覆盖这片领域,“以光辉之主之名,汝之存在,即为悖逆……接受净化!”
声浪所过之处,空间都在震颤。
然而,墨骨渊的寂静如同最深邃的海绵,将这蕴含着神威的声浪尽数吸收,消解。
那些扭曲的树木在金光中微微摇曳,非但没有被净化,反而像是被注入了额外的活力,形态变得更加狂乱。
木屋的门,依旧紧闭,画师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天空那耀武扬威的存在。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悬浮的画作上。那幅描绘神域的画卷,在瓦尔基里降临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画面上的殿堂、光影和被朝拜的空洞光晕。
开始流动起来,散发出与外界神将同源,却更加本质且更加冰冷的气息。
瓦尔里眉头微蹙,如果光晕之下有眉头的话,他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共鸣,仿佛自己的存在,正被某种东西模仿和解析,甚至……嘲弄。
这感觉让他首次生出了一丝超出预料的不安。
“冥顽不灵!”
他不再多言,举起手中的纯白长枪。枪尖汇聚起足以洞穿山脉,蒸发海洋的恐怖能量,周围的空间都因其力量而开始扭曲、龟裂。
他要将这片污秽之地,连同那亵渎的木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湮灭之光!”
一道凝聚到极致,仿佛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第一缕光明的枪芒,撕裂天空,带着净化万物的绝对意志,朝着木屋直贯而下。
这一击,远超之前巡界使的合力,是真正属于神域高阶战力的毁灭性力量。
枪芒所过之处,金光驱散了黑暗,圣音压倒了寂静,仿佛这片诡异的领域终于要在绝对的力量下屈服。
然而,就在枪芒即将触及木屋屋顶的刹那,画师终于动了。
他抬起那只一直萦绕着墨迹的手指,轻轻点向了悬浮在面前,那幅已然“活化”的神域绘卷。
点向了绘卷中央,那被无数光影朝拜的、空洞的人形光晕。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轰鸣。
那足以湮灭一切的“神圣裁决”,在距离木屋不足十米的空中,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由更高层级规则构成的墙壁,骤然停滞。
紧接着,在瓦尔基里难以置信的注视下,那道辉煌的枪芒,其本身的结构开始被强行解析、重构。
它的光芒迅速黯淡,其中蕴含的神圣能量如同被抽丝剥茧般剥离,然后……被那幅悬浮的画卷,如同长鲸吸水般,吞噬了进去……
绘卷上,那原本空洞的人形光晕,核心处骤然亮起了一点,正是那道“湮灭之光”被压缩、转化后的形态。
这一点光芒,并未给绘卷带来神圣感,反而让其整体显得更加诡异。
仿佛一个空洞的偶像,被强行塞入了不属于它的内核,呈现出一种即将崩坏,不稳定的饱和状态。
“这……不可能!”瓦尔基里失声惊呼,他感觉到自己与那道枪芒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其能量更是被转化为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充满亵渎意味的存在。
就在这时,画师第一次,将那双纯墨色的眼睛,投向了天空中的神将。
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如同观察实验材料般的纯粹审视。
随即,他对着那幅吸收了“湮灭之光”的绘卷,轻轻吹了一口气。
绘卷猛地一震,其上那被朝拜且核心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人形光晕,仿佛活了过来。
脱离了画布的束缚,化作一道模糊,散发着扭曲神圣与黑暗混合气息的虚影,朝着天空中的瓦尔基里,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咆哮……
这咆哮没有声音,却直接作用于灵魂与存在的根基。
瓦尔基里如遭雷击,他身上的光辉战甲瞬间变得黯淡无光,仿佛经历了万载时光的侵蚀。
他感觉自己虔诚的信仰,他强大的神性,正在被那虚影的咆哮强行污染、扭曲。
他看到了自己朝拜的光辉之主,其形象在意识中变得模糊和扭曲,最终化为了画中那空洞而苍白的光晕!
“不!”
瓦尔基里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凝聚最后的力量抵抗这概念层面的侵蚀。
但他的神智正在迅速崩溃,他的力量源泉正在被污染。他手中的纯白长枪率先承受不住,枪身上的圣焰熄灭,转而燃起了一种冰冷墨色的火焰。
最终,在那无声咆哮的持续冲击下,瓦尔基里的身体开始从边缘寸寸碎裂,化为无数闪烁着残存金光与墨迹的碎片。
这些碎片并未消散,而是如同归巢的燕雀,纷纷投向了下方的木屋,被吸入那扇一直紧闭的门内。
天空中的裂口迅速弥合,金光与圣音彻底消失。墨骨渊恢复了寂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
木屋内,画师面前悬浮的绘卷缓缓落下。卷面上,在那被朝拜的光晕旁边,多了一个微小却清晰的身影,正是瓦尔基里最后崩溃瞬间的扭曲形象,如同一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飞蛾。
画师看着这幅新完成的,融合了神域本质与其神将终末的画作,墨黑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极淡,近乎于无的……
“满意……”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枚从门外飞入且最后残留的晶体碎片,那是瓦尔基里神核的残渣,依旧闪烁着微弱而顽固的金光。
他捏着这枚碎片,走到墙边,将其轻轻按在了一幅空白画布的角落。
如同,为下一幅作品,点下了第一个……
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