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被强制隔离，林莫医生似乎有意无意地减少了与洛言的直接接触，或许是那次诊疗室的试探让她心生警惕。
但洛言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新的“谜题”所吸引……副院长高文斌。
这位总是戴着金丝眼镜，言行举止无可挑剔的管理者，是这座病院秩序的表面象征。
他的权力不像张松那样粗野直接，却更加根深蒂固，渗透在每一次评估，每一份医嘱、每一次资源分配之中。
洛言想知道，在这完美的官僚外壳之下，是否也存在着可供利用的“人性的弱点”。
机会来得比预想中要快，由于周教授和老陈的连续事件，病院决定对部分“高风险”患者的档案进行重新复核评估。
需要从旧档案室里调取一些纸质记录，而负责杂务的老陈被隔离，这份临时性的跑腿工作，不知怎的就落在了表现“良好”。
需要“劳动康复”的洛言头上……当然，是在张松的严密看管下。
旧档案室位于行政楼的地下室，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和霉菌混合的味道。
一排排高大的铁柜像沉默的巨人，投下沉重的阴影，“就在这儿待着，别乱动！我去找高院长签字确认要调哪些档案。”
张松把洛言留在档案室门口，不耐烦地叮嘱了一句，便转身走向楼梯。
洛言乖巧地点头，站在原地，但他的感官早已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延伸开来。
他听见张松上楼的脚步声远去，也听见了档案室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纸张翻动的窸窣声……里面有人。
他没有犹豫，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沉重的铁门。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个打开的档案柜前，背对着门口。
正是高文斌副院长，他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档案袋，似乎正在专注地查阅着，并没有立刻察觉到洛言的进入。
洛言没有出声，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迅速掠过周围的环境，最后定格在高文斌手中那份档案，以及他脚边一个不起眼且打开的黑色手提箱上。
箱子里不是文件，而是几摞捆扎好，旧版的，但显然仍可流通的现金。
高文斌似乎终于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猛地合上档案，迅速转身。
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是洛言时，镜片后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怒，但立刻被惯常，带着威严的平静所覆盖。
“洛言？你怎么在这里？张松呢？”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冷意。
“张叔叔去找您签字了……”洛言回答，表情依旧纯真无害，仿佛完全没有看到那个手提箱，“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高文斌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洛言，似乎在判断他看到了多少，理解了多少。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了那个打开的档案柜和地上的箱子。
“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出去等……”他的命令简洁而有力，不容置疑。
“好的，高院长”洛言顺从地应道，转身准备离开。但在踏出门口的瞬间，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
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高文斌，用一种谈论天气般自然的语气，轻声说道：“高院长，您知道吗？周教授以前总说，有些秘密，就像埋在坟墓里的骨头。
以为没人知道，但其实……泥土会说话，数字也会。”他特意在“数字”上稍微加重了几乎无法察觉的语气，然后，不等高文斌反应，便礼貌地微微躬身，带上了档案室的门。
门外，洛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却如同明镜。
他看到了，那份档案袋上贴着的标签，虽然模糊，但他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已经“出院”或者说，死亡多年的病人的名字。
而那个装满现金的箱子，以及高文斌瞬间的惊怒……线索已经足够清晰。
这位道貌岸然的副院长，似乎在利用职务之便，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或许是侵吞病人的财产？或许是伪造记录，与外部进行某种勾结？”具体细节洛言尚不清楚，但那“贪婪”与“舞弊”的气息，他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
这比张松的暴力、林莫的悲伤、老陈的痛苦，更加……世俗，也更加根深蒂固。这是渗透在体制内部的、冷静和计算过的黑暗。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张松骂骂咧咧地下来了，“妈的，跑一趟办公室人不在……咦，你小子怎么出来了？”
“里面灰尘太大，我有点咳嗽。”洛言适时地轻轻咳了两声，脸上带着些许不适。
张松皱了皱眉，也没多想：“行了行了，高院长估计忙去了，回头再说，先回去……”
回病区的路上，洛言沉默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高文斌的秘密，是一个更具价值的筹码。它不像情感弱点那样容易被自我修复，这种涉及到实质利益和权力的污点，一旦暴露足以摧毁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他现在掌握了林莫医生的情感裂痕，掌握了高文斌的贪污证据虽然还不完整……这两者之间，是否能够产生一些有趣的“化学反应”呢？
比如，让那位试图坚守原则和专业的林医生，无意中发现她所信任的制度代言人，“其实是一只蛀虫？她会作何选择？是揭露？还是被同化？”
洛言几乎能想象到那时，林莫医生脸上可能出现，信仰崩塌的精彩表情。
他抬起头，看着走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底闪过一丝愉悦的幽光。
人性的黑暗，果然层层叠叠，挖掘不尽。而将这些黑暗巧妙地串联和碰撞。
看着它们相互吞噬，扭曲，才是他这位神嗣，最高的享受。
下一个阶段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关于高副院长的“线索”，以一种看似无意的方式，传递到林莫医生手中。
他期待着，那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在理性的土壤里，会开出怎样绝望而黑暗的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