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斌副院长最近有些心神不宁，那天在档案室门口。
洛言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以及那句看似无心，关于“泥土和数字”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精心构筑的自信里。
他反复审视那天的细节，无法确定那个看似懵懂的青年到底看到了多少，又理解了多少。
这种不确定感，对于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他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他加强了对洛言档案的关注，并暗示张松要对其加强“观察”，然而，洛言却仿佛彻底忘记了档案室的小插曲，他变得更加安静和合作。
甚至主动协助护工完成一些简单的分发物品的工作，赢得了张松几句难得和粗声粗气的“表扬”。
他像一只织网的蜘蛛，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耐心地布置着陷阱。
他的目标，是林莫医生……他需要将关于高文斌的“疑点”，以一种无法追溯到他身上的方式，递到她的面前。
机会出现在一次病区的物品整理中，一些过期作废的旧表格和通知需要集中处理，洛言被指派协助将它们送往行政楼的碎纸间。
在经过林莫医生办公室外的公共打印区时，他注意到一台共享的打印机卡纸了，指示灯不停闪烁。而旁边恰好散落着几张刚打印出来、尚未被取走的文件。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慢了一瞬，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迅速扫过那几张纸。
其中一张，是某慈善基金会给病院的捐赠物资清单复印件，上面有高文斌作为接收人的签名。
而另一张，则是药品供应商的联络表，洛言的心脏轻轻一跳……一个极其微小，但可能存在的逻辑缝隙。
他继续向前走，将废弃表格送入碎纸间。但在转身离开时，他的手指仿佛无意识地在堆放待粉碎文件的塑料筐边缘划过。
一枚原本夹在他指缝里，从旧档案上偷偷撕下……印有某个已故病人名字和编号的极小碎片，悄无声息地飘落，混入了那堆废纸中。
那碎片上的墨水有些模糊，但编号隐约可见。
这还不够……他知道林莫的严谨，单凭一个模糊的编号和名字，不足以引起她的深究。
他需要更直接的“提示”，几天后，一次团体治疗活动间隙，洛言“偶然”坐在了离林莫医生不远的地方，摆弄着活动室里的旧报纸
他翻到财经版，上面恰好有一则关于近期旧版货币兑换政策变动的短讯。
当林莫起身去倒水时，洛言用极快的速度，将那份报纸折叠起来，用指甲在关于旧版货币的那则短讯旁，划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浅浅的折痕。
然后，他将报纸“随意”地放回了原处，种子已经播下。
一枚来自档案室的，关联着已故病人和潜在资金问题的碎片……一个关于旧版货币的、看似无关的提示。
它们本身毫无意义，但若在合适的时机，被一个内心已有疑虑，且具备专业联想能力的人看到……
他只需要等待……等待没有太久。
一次晚间查房后，林莫医生回到办公室，准备整理当天的记录。
她需要打印一份新的评估量表，便走向公共打印区。打印机已经修复，她取出打印好的文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散落的几张废弃表格……那是她之前打印错误准备丢弃的。
她的动作顿住了，在那堆废纸的最上面，赫然是那张慈善捐赠清单和高文斌的签名。
而几乎是同时，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旁边回收筐里，那张带有模糊病人编号的碎片。
编号……似乎有些眼熟……她下意识地拿起碎片，眉头微蹙。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掀动了旁边椅子上那份被洛言做过标记的旧报纸。
财经版露了出来，那道浅浅的折痕，恰好指向了关于旧版货币的短讯，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点：“高文斌经手的捐赠，一个已故病人的档案碎片和旧版货币。”
在普通人眼里，这什么都不是，但在一个训练有素，且对高文斌最近微妙态度有所察觉的心理医生脑中，它们瞬间碰撞，激发出一连串危险的联想。
“捐赠物资与资金的流向？已故病人的财产处理？旧版货币……兑换？”
林莫医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四周，走廊空无一人。
她迅速将那张碎片攥在手心，连同那份报纸，一起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锁上了门。
坐在椅子上，她的心脏怦怦直跳，“是巧合吗？太巧了！”如果不是巧合……那这意味着什么？高副院长他……真的在利用职务之便，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她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所工作的这个地方，她所信赖的这套管理体系，从根子上就是腐坏的。
而她，一个试图在黑暗中点燃微小烛火的心理医生，又该如何自处？
“是装作不知，明哲保身？还是……冒险调查？”理性告诉她，前者是唯一安全的选择。
但内心深处那份尚未完全磨灭的职业操守和正义感，却在尖锐地刺痛着她。
她想起老陈崩溃的脸，想起洛言那双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如果连管理者都是如此，那这病院所谓的“治疗”和“秩序”，岂不是一场巨大的笑话？
洛言站在活动室的窗边，看着林莫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到很晚。
他知道，鱼儿已经嗅到了饵料的味道。怀疑的毒液，正沿着她理性的血管，悄无声息地蔓延。
他不需要再做更多，“人性的弱点之一，就是一旦产生了怀疑，就会自己寻找证据来证实它。”
林莫医生内心的挣扎，她对于真相的渴望与对风险的恐惧，本身就会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最好燃料。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小片白雾，然后看着它缓缓消散。
看吧，我亲爱的医生……当你试图窥探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而我已经为你铺好了路，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中，“是转身离开，还是……步入这更加黑暗的迷宫？”
他期待着她的选择……无论哪种，都将是一场……好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