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的惊呼声刚落,那道苍白的身影猛地往后缩了半步,小小的肩膀还轻轻颤了颤。他定了定神,才看清眼前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 身形比同龄孩子瘦小一圈,脸色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白,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孩子身上的麻布短衣洗得发白,边角缝补过好几处,针脚虽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有人精心打理,还算整洁。
姜流下意识展开量子感知,心头微微一动:这孩子的意识流竟像刚浆洗过的白布,干净得没有一丝脏数据残留,也没有成年人意识里那种破碎的绝望,反而在暖橙色的基底上,飘着几缕极淡的银芒 —— 那是人性里最本真的灵动,和他刚才感知到的、那些意识近乎麻木的大人截然不同。
“你…… 你是谁?” 没等姜流开口,孩子先怯生生地问,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带着一股好奇,“你是不是神使?”
“神使?” 姜流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制服袖口,“什么是神使?”
量子通道里突然传来李想急促的声音:“小流!别跟他多聊!不周山的人意识太脆弱,多说多错,万一触发他们的认知混乱,容易引起数据风暴!”
“想哥,我是拯救者,跟他们接触本就是任务的一部分。” 姜流压低声音, “而且我看这孩子挺清醒的,问两句话耽误不了多久。对了,帮我换身形象投影,就……这地方常见的古代布衣,别再穿拯救者制服了,太扎眼。”
“唉……” 李想无奈地叹口气,“等着,形象同步需要十秒。”
话音刚落,姜流身上的深蓝色拯救者制服便像被量子数据分解,渐渐褪去光泽,转而变成一身粗麻布缝制的短衫,衣摆还沾着点泥土痕迹,连颈间的铜砝码都被巧妙地隐进衣料纹理里,只露出一点淡金色的边缘。
“哇!” 对面的孩子眼睛瞬间亮了,原本苍白的小脸竟泛起一丝血色,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姜流能清晰感知到,他意识流又光亮了几分,波动也比刚才急促了些,“你、你真的是神使!”
姜流没急着否认,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我不是神使。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小声回道:“我叫宝儿。”
“宝儿,” 姜流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你说的神使,是做什么的?”
宝儿的眼神飘向不远处的土夯台子,声音里多了点向往:“我不知道…… 但奶奶说,神使来过后,台子上的火堆就会着,到时候就能喝到香米粥了。” 他顿了顿,眉头轻轻皱起,“不记得上次神使来,是什么时候了,火堆也挺久没着了。”
姜流心里微微一沉,随即了然:宝儿口中的 “神使”,恐怕不是什么超自然存在,而是附近大部落负责管理日常用火与耕种的 “火正”。土夯台子应该是聚落的公共火塘,火正来的时候会点燃火种,而后大家煮食、取暖,这说明此间已经有了初步的分工协作,不再是散乱的个体 —— 文明的嫩芽,竟在这被系统遗弃的不周山里悄悄冒了头。
他刚想再问些部落的事,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快步走来,粗布短衣下的胳膊肌肉紧实,脸上带着风霜刻出的纹路,眼神里满是警惕。姜流快速觉察到此人心头紧张万分。
男子走到宝儿身边,一把将他护在身后,目光紧紧锁着姜流,语气客气却带着距离:“这位兄弟,看着面生,是从别的聚落来的异乡客?”
宝儿从男子身后探出头,小声说:“阿爹,他会变衣裳,说不定是神使呢。”
男子愣了愣,又上下打量了姜流一番,见他衣着虽朴素却整洁,眼神清明没有恶意,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山里不太平,天黑前会起风。要是不嫌弃,不如先跟我回聚落歇脚,晚上也好有个照应。”
姜流心头一动 —— 这正是深入了解不周山聚落的好机会,他没有犹豫,站起身冲男子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兄台了。”
茅草帐群中央的空地上,土坯墙围出的小圈子里挤满了人。姜流跟着宝儿父子走进来时,喧闹声瞬间矮了半截,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扫过来 —— 有警惕,有不安,还有几分藏不住的麻木。
三五个半大孩子蹲在墙角,手里攥着土块,愣愣地看着大人们交头接耳,脸上没什么表情,倒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压抑的氛围。
“找到了?” 一个须发枯黄的老人从人群里走出来,粗布长袍打扮,正是这聚落的族长。他没看姜流,目光直直落在宝儿父亲身上,语气里带着些焦急。
男人点点头,粗糙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宝儿的头顶,指尖微微发颤:“找到了,族长。”
宝儿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父亲,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意识流里多了点莫名的恐慌。
族长 “嗯” 了一声,转身从身后的茅草帐里抱出一个陶罐 —— 罐身是灰褐色的陶土,上面刻着模糊的太阳纹,罐口用麻布封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捧着陶罐走到土夯台子前,双腿一弯,郑重地跪了下去,对着台子磕了三个头,额头沾了层黄土也不在意。
“都过来,看天意。” 族长起身,他把陶罐放到台子上,伸手掀开麻布封口 —— 里面滚出十几颗圆润的豆子,多半是暗红,少数几颗墨黑色的,在阳光下泛着哑光。
姜流心里咯噔一下 —— 这分明是抓阄。可看众人的神情,这 ……绝不是什么好事。
几个穿粗布衣裙的女子最先走过来,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手指无意识绞着衣摆。她们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男人,嘴唇抿成一条线,却没敢说一句话。
宝儿的父亲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到台子前,闭上眼睛从罐子里摸出一颗豆子 —— 墨黑色的,像块小石子。他捏着豆子的手猛地收紧,浑身颤抖着,脸色比刚才更沉了。
姜流下意识展开量子感知,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震:每个人头顶的半透明度量计都缓缓跳动了一格,淡绿色的小字浮现出来 ——“亲情人格触发,意识活跃度 + 10%”。
可没等这丝暖意停留多久,抓阄就到了尾声。抓到红豆的人脸上瞬间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连招呼都没打,轰的一声就散了,只剩两个抓了黑豆的人僵在原地。
几乎是同时,那些散去的人头顶的度量计 “唰” 地降回原位,绿色小字变成刺眼的红色 ——“同情心丧失,意识活跃度 - 10%”。
“什么狗屁系统?” 姜流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这评判标准简直是扯淡!这样下去,谁他妈能从这破地方出去!”
他刚要开口问族长抓阄的缘由,就听见村外传来 “吱嘎吱嘎” 的牛车声,越来越近。
族长脸色一变,赶紧招呼众人:“快,迎火正大人!” 村民们瞬间慌了神,纷纷整理衣衫,连刚才蹲在墙角的孩子都被拉起来,规规矩矩站成两排,跪倒在地。
姜流摸不着头脑,只能往后退了退,草草抱了抱拳。
牛车在土台子前停下,车辕上绑着两根火把,火焰在风里明明灭灭。三个穿黑色皮袄的人从车上跳下来,为首的男子身材高瘦,腰间别着一把青铜短刀,刀鞘上刻着精致的火焰纹,眼神冷冷清清。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姜流身上,眉头微挑:“外乡人?” 语气里满是轻蔑,说完就移开视线,仿佛姜流无关紧要。
他身后的两个人抬着一个陶瓮,瓮身冒着淡淡的热气,姜流凑近了些,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草木灰味道 —— 是火种,和他之前猜测的 “火正” 身份对上了。
“火正大人。” 族长赶紧上前,躬身行礼,“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说着,伸手把宝儿和另一个孩子给拉了出来。
“别!” 一个妇人突然扑过来,死死抱住宝儿,正是宝儿的母亲。她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声音嘶哑地哭喊:“孩子太小了,没多少肉,你们吃我吧!”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姜流脑子嗡嗡作响,“吃?他们要吃孩子?” 量子感知里,宝儿的意识流剧烈波动起来,暖橙色的基底上,那几缕光亮几乎要熄灭,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族长被女人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脸色沉下来:“拉开他,别误了大事!”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附和,“当火神是什么?你也配……”。
火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想好了再请火神吧,有了祭品,火种才能保住,大家才能熬过冬天。” 他说着,抬手拔出腰间的青铜短刀,刀光闪了一下,刺得姜流怒火中烧。
“小流……”李想的提醒还没说完。
姜流大步走到那火正面前,“等一下……”
李想叹了口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