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青岛市南区朝阳广场的海茂大厦被鎏金晨辉裹得严实，17层日本中海道恒生药厂南洲办事处的玻璃门泛着冷光。中年男人张全中指尖夹着门禁卡，深灰色西装熨得没有半道褶皱，藏青领带在领口系得方方正正，胸前“高级医药代表”的金属铭牌随动作轻晃，举手投足是职场高管的利落，唯独眼底沉着层化不开的疲惫，像蒙了层灰雾。
刷卡声“嘀”地划破寂静，空荡的办公区只余中央空调的低鸣。张全中抬腕扫过瑞士机械表——指针分毫不差地卡在八点整，内勤们还没到岗。他拇指按了按发酸的太阳穴，昨天在新闻大厦连轴转了一整天：白天对接流程，夜里等大厦歇业后连夜布场，直到后半夜才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家，眼下脑仁还隐隐作痛。
办公桌上，一摞参会名单用银色回形针齐齐固定，封面烫金的药厂LOGO在晨光里晃眼，透着股“大阵仗”的铺张。张全中捏着名单翻了两页，眉头倏地拧成结——这根本不是他的主意。日本总部那群人非要借新品发布会“打通江苏省、站稳华东市场”，在他看来，不过是烧钱撑场面的面子工程，徒增麻烦。
可转念一想，他紧绷的肩线又松了几分——日本药厂财大气粗，这次发布会费用全权交给他“按需支配”。这点正合他意，本就盘算着从中截留些，如今连找借口的功夫都省了，嘴角忍不住勾了道浅痕。
没等轻松焐热心口，新的烦忧又冒了头。日本总部最近催着要一批“非医院登记的民间患者病例”，说是“补充新药临床数据”，可正规渠道根本碰不到，只能钻旁门左道。之前让司机老刘找门路，结果对方只敢在医院科室里趁着没人的时候，偷拍几张病历单，内容零散得像碎纸，完全没法交差。
“这群日本人，仗着有俩臭钱，折腾得我跟做地下党似的！”张全中对着空气低骂一句，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昨天老刘还说，夜里让人去绿荫大药房偷病例，今早却慌慌张张说“撞了鬼”。他嗤笑一声：“什么鬼不鬼的，纯属胡说八道！我念了四年名牌医药大学，还能信这封建迷信？”
吐槽归吐槽，他心里却发虚——自己拿着高薪当医药代表，如今竟要干偷鸡摸狗的事。指节攥得发白，暗下决心：“这事绝不能有下次！”
“张总，您要的发布会资料都整理好了，咱们该去会场了吧？”门口传来老刘的声音，他穿着洗得发皱的白衬衫，手里拎着个磨了边的黑公文包，站在办公区入口，眼神有些闪躲。
张全中扫了眼空荡荡的走廊，突然朝他勾手，声音压得极低：“老刘，你过来，我问你点事。”他怕待会儿内勤来了，漏了不该听的话。
老刘跟着进了私人办公室，门刚关上，张全中就皱着眉追问：“你昨天让谁去偷药房档案的？怎么听你说，半夜那房间还有人？”
老刘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堆着慌色：“谁说不是呢！我找的人刚摸到门诊室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问话，吓得他腿一软差点摔了，扭头就跑！后来我才打听着，那药房底下以前是乱坟岗，说不定……说不定真有鬼！”
“胡扯！”张全中猛地打断，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可是正儿八经医药大学毕业的，不信这些鬼东西！你跟我说实话，你找的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可靠，绝对可靠！”老刘连忙点头，声音都发颤，“他是道上有名的惯偷，以前帮人拿过不少难搞的东西，就是这次……这次吓得太狠，还说要加钱才肯再干。”
“加钱？你别给我惹事！”张全中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下去，指尖戳了戳桌面，“我就是要几份病例档案，用得着找‘道上的’？以后这种事别再跟我提！就算花钱买，也不能再偷！我好歹是日方的高级医药代表，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顿了顿，拉开抽屉摸出一叠现金，“啪”地扔在老刘面前：“费用就这么多，你去告诉那个人，这事到此为止，以后不用他管了。”
“好的，张总，我这就去说。”老刘慌忙捡起现金，低头的瞬间，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轻蔑，像针似的，又飞快地掩了过去，只留满脸顺从。
张全中没察觉他的异样，伸手理了理西装外套的领口：“行了，别耽误时间。你去叫上办公室董主任，她搞外交是把好手，发布会少不了她。对了，张会计不是说先去会场调试设备了吗？等结束了，你找张油票，把咱们今天的车费报了。”
“没问题，张总，我这就去叫董主任。”老刘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脚步比来时急了些。
没一会儿，张全中、老刘，还有拎着红色文件夹的董主任就出了海茂大厦。黑色轿车停在楼下，引擎发动的瞬间，尾气裹着晨雾散开。车子朝着新闻大厦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朝阳正好落在张全中紧绷的脸上，却没化开他眼底的沉郁。
另一边，绿荫大药房的卷帘门刚拉开道缝，李宗誉就攥着钥匙快步上前，这钥匙是店里留给他方便早上提前开门的。他轻轻推开二楼铁门，朝着刚进门的店员低声喊：“张姐，您早啊！”
本是怕突然出声吓到人，可他这压得发轻的声音，反倒让张姐身子一僵，手里的拖把“哐当”撞在地上。
“李经理？哎哟！你吓死人了！你怎么在里面啊？”张姐拍着胸口，脸色都白了几分。
“哎，别提了。”李宗誉苦笑着揉了揉腰，“昨天晚上在楼上整理档案，不小心打了个盹，等我醒过来，你们早就锁门走了，我愣是在上面困了一晚上。”
“你咋不给我们打电话呢？”张姐上前两步，语气里满是心疼，“这楼上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在这儿睡一晚上，多遭罪啊！”
“哎呦，谢谢张姐关心。”李宗誉摆摆手，“我这不是怕麻烦你们嘛，大半夜的让你们跑一趟，多不合适。我先下来跟你打声招呼，不然一会儿你发现楼上有人，更得吓着。”
“你说的也是。”张姐点点头，又忍不住追问，“那你晚上在上面，没害怕吧？”
“这有啥可怕的？”李宗誉愣了愣，笑着反问，“不就是待一晚上嘛，有啥好怕的。”
张姐却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跟前：“你是不知道，咱们这药房底下，很久以前是乱坟岗呢！当初开业前，唐总还特意请和尚来念经超度！也正因如此，这里的地价才便宜，这楼啊，也是唐总唯一自己出资建的，没跟别人合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