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响,夏日月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逃离了那充斥着窃窃私语和好奇目光的空间。
江星辰那句“不认识”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得她生疼。
秋夜的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冰凉的水花。她没有带伞,麻木地走着,只是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她的校服和头发。
为什么?凭什么?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啊?谁忘记都不可能是他忘啊!
她想起初三那个寒假,自己因为奶奶一句“一天到晚邋遢,以后谁要你?”而情绪崩溃,冲动之下删了他好友。三天后,他似乎是发现了,向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她几乎是秒通过,看到对面发来一条消息:“这次打算几天删?”
他不会还在记仇吧?像那次新年祝福之后,他故意装作不认识她那样。
雨越下越大,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街道上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她的世界。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似乎想将身后的尴尬和伤心全都甩掉。
教室里,江星辰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同桌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调侃道:“行啊哥们,第一天来就遇到这样的事。夏日月真是好笑,上来就乱认人。”
江星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他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瓢泼的大雨,眉头不自觉地皱紧。那个笨蛋总是不带伞。
犹豫了片刻,他从书包里拿出了雨伞,快步走出教室。
教学楼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他撑着伞站在屋檐下,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操场和校道,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么大雨,她能去哪?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悄然攫住了他。他想起她转身跑开时那双泛红的眼眶,想起她强撑着笑容却微微发抖的声音……还有很久以前,她曾在深夜的聊天里提过,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家附近那个废弃的老体育场看台坐着发呆。
几乎没再多想,江星辰迈开步子,打开手机导航,踏入了滂沱大雨之中。伞沿被打得噼啪作响,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面。
她蜷缩在最高一层的角落里,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空旷的看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寂寥,只有风声雨声和她压抑的呻吟声。
委屈和难过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痛苦让她眼神变得呆滞,头感觉阵阵眩晕。
就在她头疼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一阵清晰的脚步声惊动了她。
她愕然抬头。
雨幕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撑着黑色的雨伞,一步步朝她走来。路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是江星辰?
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夏日月愣住了,然后转身蹲在了一排椅子后面,乞求不要被发现。
但江星辰已经看到了她。他快步走上前,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次逃跑。
“滚!”夏日月情绪激动,无法控制地甩开他发了脾气,眼睛通红,“你来干什么?”
只是一个瞬间,意识到自己失控的夏日月感到一阵歉意,眼里的愤怒一瞬间又转变成了震惊,然后就是自责,全身不自觉发抖。
江星辰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湿透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校服也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弱可怜。
他抿了抿唇,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只是将伞又往她那边挪了挪,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下雨了,没带伞?”
一句平淡无奇的问话,却瞬间点燃了夏日月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怒火。
“关你什么事?”她猛地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江星辰下意识地伸手想扶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江大学霸不是‘不认识’吗?”她仰着头,雨水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苦笑一声,声音带着控诉,“那你现在来这里干什么?看我笑话吗?你很得意是不是?”
她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带着全然的伤心和不解。
江星辰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难过和愤怒,那些准备好的、疏离的说辞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良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几乎被雨声淹没:“我没得意。”
“那你为什么装作不记得我?”夏日月执拗地问,声音颤抖着,压抑的情绪终于转变成了眼泪流了下来。
江星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和情绪汹涌而来,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怎么会不记得啊?
记得小学时那个总是爱笑,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的女孩;记得那天路上,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说喜欢他以及他当时愚蠢的慌乱;记得重新联系后,她那些琐碎的分享、深夜的脆弱和偶尔的小脾气。
他也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转学来到这个陌生的县城,记得母亲那些不容置疑的安排和期望,记得他需要面对的、远比学业更复杂的局面。
而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被雨淋得湿透,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只因为他一句“不认识”。
一种强烈的愧疚感扼住了他。
他垂下眼睫,避开她灼灼的、带着泪光的目光,声音干涩地开口:“对不起。”
夏日月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
“我不是……”他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满腔的怒火和委屈像是被戳了一个小孔,慢慢地泄了气。但她的语气平和了一点,像小学那样,打了他两下,抬头看他:“我真的很难过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鼻音。
江星辰看着她的眼睛,脆弱又倔强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月亮。”
这个熟悉的、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称呼,此刻被他用清冷而真实的嗓音念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瞬间击中了夏日月。
她哭得更大声了。
雨还在下,哗啦啦地响。他那双总是显得疏离的眼睛此刻正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唯独没有了下午时的陌生和冷漠。
“拜托。”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化成灰我都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