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抬起的手。
在惨绿色的、非自然的光线下,在充斥着变异组织甜腻腐败气味的空气里,那个穿着白色防护服、如同幽灵般静立在角落的身影,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足以让人的心脏停跳。
高石在我身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被死死捂住嘴的抽气,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我手里的工具刀瞬间被汗水浸透,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最坏的结局——警报、麻醉枪、或者更可怕的、无法理解的攻击。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滚动。
然后,那只抬起的手,并没有指向我们,也没有按下什么可怕的按钮。它只是……相当随意地……对着我们藏身的通风管道口,勾了勾手指。
一下。两下。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耐烦?
紧接着,一个被防护面罩扭曲、但依稀能分辨出腔调的、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透过面罩的过滤器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我们耳中:
“看够了就滚出来。磨磨蹭蹭的,等着被巡逻的‘清洁工’当废料回收吗?”
这语气……这充满嘲讽和不耐烦的调调……
我猛地愣住,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闪电般划过脑海!
高石也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小声说:“这……这声音……好像……”
没等他说完,那个白色的身影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或者她?)干脆利落地抬手,咔哒一声,解开了防护服头盔的卡扣,然后一把将那个略显笨重的头盔摘了下来,随手夹在腋下。
一张脸暴露在惨绿的光线下。
干瘪,灰败,布满了灼伤愈合后的褶皱和疤痕,一双浅色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瞳孔里,此刻正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厌烦。
司徒戾!
竟然是他!
他妈的!这个老不死的蚀骨者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龙城科技的防护服?!他是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怎么找到我们的?!
巨大的震惊让我和高石都傻在了管道口,半天回不过神。
司徒戾看着我们俩这副呆若木鸡的蠢样,嘴角那抹讽刺的弧度更明显了。
“怎么?指望我给你们铺红地毯,放迎宾曲?”他扫了一眼我们身后黑漆漆的管道,“还是打算在那老鼠洞里安家?”
我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庆幸的情绪冲上头顶,压低了声音吼道:“你怎么会在这?!外面那些掠夺者呢?!”
“打发走了。”司徒戾的语气轻描淡写,像在说赶走了几只苍蝇,“几个不开眼的小毛贼,费不了多少子弹。”他目光扫过我手里紧握的工具刀和高石那副吓破胆的样子,嗤笑一声,“看来你们俩的运气,比我想象的还要烂一点,居然摸到这鬼地方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浸泡着恐怖实验体的玻璃容器,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冰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清洁工’随时会来。不想变成罐子里的泡菜,就跟我来。”
他根本不给我們选择的机会,说完转身就走,对这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似乎早已司空见惯,步伐稳健地朝着培养区侧面一个更隐蔽的、挂着“设备间”牌子的铁门走去。
我和高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原地绝对是死路一条。我咬了咬牙,拉了一把还在发抖的高石,从管道里爬了出来,快步跟上司徒戾。
设备间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仪器和零件,灰尘遍布,但相对安全。司徒戾反手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那双浅色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身上扫过。
“现在,”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审问的意味,“说说吧,两只小嫩芽,在这‘4号站点’的垃圾堆里,找到什么有用的‘骨头’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快速地将我们发现囚徒、听到关于“医生”“屠夫”和“腐爪巢穴”的信息,以及最后看到那个标着“曙光-变体4X”屏幕的事情说了出来。高石在一旁哆哆嗦嗦地补充着细节。
司徒戾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当听到“变体4X”时,他的眉骨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变体4X……”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变得有些深邃,“呵,陈博士那个老疯子,果然还没死心……”
陈博士?他认识这里的主持者?
“你知道这里?”我急切地问。
“知道一点。”司徒戾的语气恢复了淡漠,“龙城科技早期弄的几个‘基因适应型’实验场之一,后来据说失控了,就被半废弃了。看来,有些东西还在偷偷运转。”他的目光落在我一直紧紧抱着的那个破碎记事板上,“你爹的破烂里,就没提到点关于这里的?”
我摇了摇头,心里却是一动。我爸的记事板里加密数据太多,或许真有相关信息,只是我没破解出来。
司徒戾似乎也不抱太大希望,他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操作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随意敲击了几下,屏幕竟然亮了起来,闪过一些杂乱的数据流。他对这里的系统似乎很熟悉?
“腐爪巢穴……”他盯着屏幕,喃喃自语,“如果那老废物没说谎,那帮穿得人模狗样的绑架犯,很可能就是把‘货物’转运到那里去了。”他转过头,看向我,“你们不是有地图吗?”
我连忙点头,凭着记忆,将蚀骨者在哨塔墙上画出的简陋地图大致描述了一遍,重点指出了那个代表“腐爪巢穴”的叉号位置。
司徒戾听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脑中对比着什么。
突然,他操作键盘的手停住了,屏幕上的数据定格在一幅模糊的、像是地下结构图的画面上。他指着图上一条蜿蜒的、标记着“废弃维护通道”的线路,又指了指地图上“腐爪巢穴”的大致方位。
“这条旧通道,如果没被完全堵死,或许能绕开正面,摸到‘腐爪’的屁股后面。”他看向我,眼神锐利,“敢不敢再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