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串、羊肉串,上好的羊肉串咧,看见这半扇身子没有?包管口感新鲜、劲道!”
“溜肥肠、溜肥肠,九转的大肠哩,材料下得十足,一口咬下,回味无穷哟……”
一天的尽头,劳作队伍所形成的人潮两侧,各种叫卖的摊贩,使出各自看家的本领,招揽着走南行北的顾客;
可在该条“丁”字街道的北线、东西方向上,两辆恰如不期而遇的覆蓬骡马车,正默契地保持着大体并驾齐驱的速度。
嘎啦、嘎啦……
纯木打磨出的车轮、横轴,因持久的摩擦与颠簸而产生的刺耳杂音,让附近的人流不禁或快步远离、或蹙眉捂耳。
这一切,都没有对在各自车内稳坐如泰山的两人,产生丝毫的影响;
只见处于两辆敞篷骡马车夹缝的窗口内,忽地探出两个一灰一蓝的袖口,像是预演过无数遍似的接驳呈一体状。
嘎啦、嘎啦……
被两名伙计打扮的车夫、所驾驶着的覆蓬骡马车,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其他,通行过的一个个路口都没扫见卫队疏通堵塞的相应情形;
因而,它们便从菜市的那一头、一路畅通地行至菜市的这一头;
期间,接驳呈一体状的、一灰一蓝的两个袖口,丝毫没有要断袖、分离的趋势或征兆;
倒不如说,随着两辆敞篷骡马车距离菜市出口的距离愈发得接近,那一灰一蓝的两个袖口,竟是展开你来我往地拉锯式动作:
“老兄,我说,你这个价钱,是不是压得太低了?”
“贤弟,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这回多给哥哥几个折扣如何?”
隐身于覆篷车厢内的两人,尽管谁也看不见谁,但听他们的口吻,这种状态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彼此间的商量:
“老兄,正因为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所以给你的价格,一向是全行业最低价,这……你还要折扣?”
“贤弟,你应该也知道现下的行情不景气,那些长鼻子家伙变本加厉地捣乱,不仅最近没什么赚头,更赔进去不少——”
大概是说到伤心处,一人长长叹气,另一人沉默许久。
嘎啦、嘎啦……
行进中的两辆骡马,总归是有临近转向的时刻;
手持缰绳的一名中年伙计,侧头看向身后薄帘,虽说双唇紧闭,其目光传递的意思,很是明确,‘老大哥,接下来是直走、还是拐弯?’
另一驾驶骡马的年轻伙计,则是一般动作地朗声询问车厢内,“掌柜的,将近菜市口,咱们往哪边走?”
被夹在车缝间的、一灰一蓝的两只袖子,随着车速的骤减,上下颠动数下:
“老兄,大致的情况我略有耳闻,要不,咱们这回就这个价?”
感受到袖口内的手势,另一人沉吟片刻,不再絮叨,“贤弟,这回你是吃些亏,日后定当——”
话在中途,便被打断,“老兄,你这话说的,咱们都是出来讨生活,能有余力互相帮衬的时候,自然不会吝啬这点蝇头小利”;
嘴上说着蝇头小利,但结合此前你来我往的表现,心口具体滴血多少,怕只有他自己一清二楚。
“老大哥,咱们是停车,还是……?”
中年伙计的适时询问,将车厢内二人的“含情脉脉”,及时中止;
一灰一蓝的两个袖口被各自抽回,隔着狭窄的小窗口,至此拱手作别:
“老兄,时间、地点,还是老规矩?”
“贤弟,一切依你。”
“成,那一切照旧,咱们就此别过。”
车厢内的老大哥,拱手的动作重重重复一次,便抬出一手在小窗内接连摆过,直到那贤弟的覆蓬骡马车绕城北上,尘埃完全落地消停。
“老大哥,咱们也回?”
“嗯。”
见老大哥收拾好窗口帘布,中年伙计手中的缰绳一甩,口中叱咤一声,“驾!”
月黑风高的渡口区域;
这里,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居住区不同,时常通宵达旦。
“鱼,三文鱼,看这个头、看这成色,早到早得哩!”
“鱼,鲍鱼,别看是近海培育,和远海捕获的相比,只会肉量更多、肉质更肥!”
“……”
长鼻子家伙们,向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腥味浓重的机会;
他们的身形刚一露头,宛如载歌载舞的叫卖与吆喝声,顿时被生生斩去半头,显得懒洋洋、乃至半死不活状:
“臭鱼、臭虾米,走过路过的快来瞧瞧,处理了、处理了。”
“鲍鱼,发育不全的小玩意儿,清仓大甩卖,给钱就卖唉。”
“……”
手持短棒、砍刀的长鼻子家伙们所未能“管辖”到的港口之外;
一艘越是临近预计停泊点、越是小心谨慎,甚至还在深水区就将灯火尽数熄灭的货船,在听闻鱼市方向的“通告”后,更是将一整块油布拾掇着笼罩全船。
月星隐耀的掩护下,确认准备周全后、埋身油布底下的两名伙计,一时多出不少聊闲天的空暇:
“罗伯特,我说你家老大哥最近的气色不错呀,还说生意不景气?”
被问及的中年伙计、罗伯特,不答反问,“卢梭、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家老大哥的气色?就白天那时候,我坐根前、也才隐约瞧个大概”。
先头问话的年轻伙计、卢梭,嘿嘿一笑,解释自己的判断根据,“就算没亲眼见着,你瞅见我这耳朵了没?”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招风耳、炫耀似的左右晃动数下,继续言论,“我这人有个特长——”
“耳朵特长?”
被对方如此戏谑地插话,年轻伙计、卢梭似是被极大地侮辱,怪叫一声,“你说啥!”
但怪叫声尖锐乍起的瞬间,便就仅能听他“唔唔、唔唔”几声。
原来,是中年伙计、罗伯特眼疾手快地直接上手,见他还在瞪眼,下巴一挑港口方向,警告,“瞎叫唤什么,又不是头一趟,咋还忘了规矩?”
一行,便有一行的规矩;
这笔生意,同样亦是如此。
经由对方的提醒,年轻伙计、卢梭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平复许多。
啪!
“哎哟,臭小子、你打我做甚?”
感知到捂嘴的手背平白挨上一击,中年伙计、罗伯特吃痛声脱口的同时,怒目相视。
“你瞧”,年轻伙计、卢梭的舌根刚一得空,抬手指向港口的同时,出言道明远处情形,“是时候卸货啦”。
中年伙计、罗伯特放眼张望,‘……’
他将手头揉着手背,倍感奇怪地喃喃念叨,“今儿个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不成?那些长鼻子家伙,咋会这么早就收队?”
年轻伙计、卢梭呼扇着招风耳、从旁附和,“谁说不是呢,往日里——”